花世泽微诧瞪向她。这是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她,她侧着脸,长睫低垂微颤着,水灵灵的眸子安分地垂下,就像个闺秀千金。
“世泽,你帮我瞧唯,这底下的小字是写了什么。”
花世泽接过画,细细看过,具觉得这画技十分了得,意能将人的神韵画进五官里,就连团放的牡丹都如此唯妙唯肖。“母亲,这小字是写着美人如画。”
华氏不禁笑眯了眼,直瞅着柳艾。“我年纪大了,哪是美人如画。”
“我画的是美人,自然是美人如画,没有错的。”这话是真切出自肺腑。长公主虽有宿疾,但难掩秀美五官,美人之姿。
“你这嘴巴真是甜。”
“是实话。”她难得说实话呢。
华氏笑睨她一眼,对着花世泽道:“世泽,难得你今日回来得早,待会咱们一块用膳吧,十三姑娘的手艺也是一绝。”
花世泽看着母亲脸上不遮掩的笑意,心里有了底。“是。”
柳艾闻言,缩回手,欠了欠身。“我先到厨房看看十三弄得如何了。”
“我也一道过去瞧瞧吧。”花世泽接话道。
柳艾吓了一跳,就连华氏也愣了下,但怔愣不过是眨眼间,她确信儿子只要肯亲近柳艾,必定会发现她的好。
外头正是天色欲暗未暗时,华灯未上,走在湖畔边,教柳艾有些心惊胆跳,一方面却又不住地偷觑着身旁的花世泽。
真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啊,承袭了长公主的美貌,可惜那双眼太冷,冷得她完全不敢痴心妄想。威镇侯,皇上的外甥,是完全高攀不上的等级,她没傻得妄想人家是看上自己。
只是,她见过的男人不多,能并肩行走的,他还是头一个,教她不自觉地多看他两眼。
“听说昨儿个你进宫了。”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攀谈着。
她吓了一跳,忙收回心神,应了声,“柳昭仪召我进宫。”不就是要她帮她灸灸石门穴,她是照办了,但皇上要是不宠幸,那也是没辙。
“那么,你必定听闻了后宫消息。”
柳艾闻言,思绪翻转飞快,猜测他的用意,便顺着他的话意道:“听说二皇子得了急病,太医束手无策。”
“听说是皇族特有的病。”他说着,斜睨一眼,果如他所料,瞧见她嗤之以鼻的神情。
“这么说也是。”皇族能有什么特有的病呢,不就是有人敲起了夺嫡的敁鼓罢了。“听家父说,相当不乐观。”也就是说,查不出是哪种毒。
“你想,如果是你,你解得了吗?”他突地停下脚步。
柳艾顿了下,看不见表情猜不出他的心思,但此刻抬眼又于礼不合……他就站在面前正对着她,分明是要逼她对视交谈,这又是为什么?
“……奴家不懂侯爷的意思。”
“院使女人说柳九姑娘是个医精,就可惜是女儿身。”他垂眼瞅着,总是看见她低垂的脸,真教人生厌。
柳艾哭笑不得,开心着却也难过着。父亲最大的遗憾是此生没个儿子承袭他的衣钵,也正因为如此才会纳妾无数,造就了后宅不宁。
“家父谬赞了,奴家不过……”感觉下巴被轻触了下,正疑惑着,她被抬起了脸,被迫正视他的眼,一双深沉似海的魅眸,冷若冰霜却又满是孤寂。
“与我交谈,不许再垂着脸。”
听着他霸道的命令,她的心莫名地扑通跳着,搞不清楚他的用意,又被自己失序的心跳扰乱,更重要的是,他怎能随意碰她。
不假思亲地退后一步,哪知脚底一空,教她惊觉后头就是湖泊,吓得她放声尖叫,双手不住地挥舞着——
花世泽一把抓住了她,她借力扑到他身上,四肢几乎缠上了他。“快走、快点!离开湖畔,快!”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吼着。
花世泽瞅着她苍白的脸,感觉她全身不住地轻颤,彷佛那湖泊会化成什么毒蛇猛兽追逐她,才会教她这个恪守礼教的闺秀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
她怕湖?
忖着,他已经走了几步,离湖畔远远的。
“可以下来了。”他说着,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一见她那胆怯环顾四周的神情,笑意隐没了,总觉得心窝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可以在太医院里与几位太医唇枪舌剑又手段圆滑,如今竟像是受惊的兔子,有种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柳艾直到心绪稳住,才从他身上跳下,一时间还止不住身上的颤抖,直到一双温热的手紧握住她的。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她盯着他厚实的手包覆着自己,如此地不合礼教,可这时她也管不了了,她需要个人帮她冷静下来。
“没事,我只是怕水……”
“为何?”
“不知道,打我有记忆以来就怕水,也许……”她笑得惨淡。“也许上辈子我是被溺死的吧。”
十三总是这样笑她,她却反驳不了,只因就连她都怀疑,要不此生她怎会如此惧怕,惧怕到一见湖泊就浑身僵直。
花世泽眉眼未动,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后,将她轻拥入怀。
柳艾瞪圆了眼,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更想不到他意会如此造次,想推开他,却听他问:“你喜欢牡丹?”
“嗄?”她顿了下,不懂他无端端提起牡丹做什么。
“我问你话呢。”
柳艾张了张口,无奈地道:“不是喜欢牡丹,是喜欢画牡丹。”既然挣不脱,便由着他吧,最好有人经过杠见,到时候顺便把清白赖给他,能高攀这威镇侯府,她可是攀着了就不放手。
“既不喜欢又为何要画牡丹?”
“富贵吉祥啊,哪个人不求富贵吉祥?”画像里再添牡丹,讨喜度高。
他轻点着头,又问:“你喜欢什么花呢?”
“……芍药。”
花世泽轻笑出声。“芍药与牡丹不是挺相似的。”
“外形不但相似,内质也同样能做药。芍药的块根能入药,花瓣能入浴,香气浓而不艳,牡丹的皮与根能入药,花瓣能煎制为蜜饯,花香醉人。”
“既然如此,为何较喜欢芍药?”
“也许是喜爱牡丹的人多,所以我就偏爱了芍药。”就像家宅里的嫡庶,她喜欢芍药,就像是喜欢着没人爱的自己。
同样都美,同样都香,甚至芍药还比牡丹坚强,但世人却总爱着娇艳的牡丹,无人会欣赏芍药的美。
“曾经,我总错认牡丹与芍药。”他突道。
“嗄?”
“后来,我知道怎么分辨了。”
“是吗?”
“牡丹盛放枝头上,芍药藏身叶腋间,牡丹浓艳,芍药妖媚,尤其芍药的花期较晚,是初夏时的花中之王,我也偏爱芍药几分。”
他的嗓音低醇,在她耳边低喃如春风,彷佛噙着笑,教她不自觉地抬眼,唇角未扬,眸底却蓄着笑意。
她不禁想,他这些话有弦外之音,还是她多想了?
不管怎样,这一刻她唯一确定的是,她第一次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忘却了对湖水的恐惧。
他,转移话题,只为了安抚她吗?
第八章 后宫暗潮汹涌(1)
景阳殿里,柳艾屏气凝神地为柳葳针灸,直到三根针都落准了,她才点着了艾团,在落针处灸着。
“九妹,你道这还得要针灸个几回?”柳葳乖乖地躺在床上不敢轻举妄动。
“嗯,自然是多多益善,毕意这三个穴位可以让昭仪看起来气色更好,昭仪难道没发觉,如今气色瞧起来,比傅粉施朱时还要明艳动人?”
“那倒是,昨儿个巩贵妃直瞧着我,还在我脸上搓了两把,像是要确定我到底有没有敷粉呢。”柳葳扬笑轻声说道,那双眼像是会笑似的。
柳艾睨了眼,不否认柳葳确实是个差人,如出水芙蓉,美得夺目,可谁会知道这张娇美的脸庞底下藏着无数肮脏的心思。
“昭仪近来和巩贵妃走得近,这样好吗?”她不着痕迹地打探着。
要不是为了替花世泽打探消息,她可不会三天两头就进宫一汷替柳藏针灸。
一想起花世泽,她心里就一阵骚动,明明是那般冷情的人,却为了安抚她而搂她入怀……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抱着,要她如何心神不动,哪怕明知他不过是想利用自己。
“你听见宫里的传言了?”柳葳微眯起眼问。
“唉,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二皇子如今病得正重,宫里人心惶惶,不知道要选哪边站,昭仪自个儿还是明哲保身的好。”她话说得诚恳,担忧的神色表现得恰如其分。
柳葳撇嘴笑得又冷又艳。“我是傻的不成,该怎么做,我会不知道。只是我是个新人,总是得要处处讨好,不能关着门不让人家来吧,一个小小昭仪,可是得罪不起贵妃的。”
“那倒也是,难为昭仪了。”柳艾轻点着头,时刻一到就轻捻着针,灸得十分小心。“可是,我方才进景阳殿前,听宫女说好像四皇子也病了。”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