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情混乱的来到出版社,直接杀到王素玲的座位前。
王素玲刚追完稿子,忙里偷闲的喝茶吃饼干,请熊沂蓓坐下后,边帮她泡花茶边问:“你今天下午不是要赶稿吗?怎么有空过来?”
“我有事跟你说。”熊沂蓓抱着包包,里边塞着几十封信,沉重的压着她的良心,她咬唇。“你已经帮我安排的广告、活动套书,可不可以撤掉?”
“嗄?为什么?”王素玲惊愕。
“我觉得我没有那个实力,没有资格参加活动。”
“你说什么啊?你之前不是很想参加套书,我好不容易帮你争取到,你怎么自己打退堂鼓?”王素玲把花茶端给她,疑惑的打量她。“你累了,想休息?该不是忙着恋爱,没心情写稿吧?”
“不是,总之你把我撤掉,我没办法扛这次套书。”套书活动一向是老作者搭配新作者,这次有四位作者参加,她的资历最深,她是整个套书的关键,担的干系太大了,她负不起这个责任。她熊沂蓓的真面目,依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咖,她心里刺痛,难堪得想哭。
“怎么可能撤啊,其他作者的档期都排好了,临时要我找谁来代替你?”王素玲按住好友手背,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有点担心。“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想退出?你最近人气挺旺的啊,看看你收到的那堆信,怎么还说这种话?”
问题就在那些信啊!她难堪的回答:“我觉得那些信不代表什么。出版社因此决定让我带新人,太冒险了。”
“唔……你以为出版社是看在你人气高的分上,给你参加套书,现在你自觉实力不足,扛不起成败,所以希望我把你换掉?”看熊沂蓓猛点头,王素玲也点点头,了解了。喝口茶,放下茶杯,“啪”一声打在她额头。
熊沂蓓疼得大叫。“你干嘛啦?!”
王素玲揪住她的衣领,盯着她的眼睛咆哮。“你这专职作家当多久了,还这么天真?你以为我们是按照作者收到的信件量来决定给谁参加活动?那一封信也没有的作者是不是早早跟她解约算了?”
“那让我参加套书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你卖量好啊!近来不景气,大家卖量都下滑,你的已经算是不错了。”王素玲重新捧起茶杯,受不了的叹气。“也是因为你资历够老,适合带新人,但主要是主编觉得你近来卖量不错,所以这次活动拿你当主打重点,读者来信只是参考,不是选择的标准。”
“所以套书的成败关键……跟我没关系?”
“每本书的成败关键都是书本身,写得精彩有趣,自然会吸引读者,天后是怎么变天后的?也是靠一本一本的杰作累积起来的啊,套书、广告都是宣传手段,拼命推套书就能促进卖量的话,那我们早就卯起来每个月推十套啦。”
所以,一切决定和那些假信件无关?她心中大石一下子“咕咚”的掉到地上,整个人瘫在沙发里。“我以为我要完蛋了,我根本没有那种实力……”
“不要再说你没实力,你有,要对自己有信心!别乱想,其他作者想排套书还排不到呢,你竟然把送给你的资源往外推,再这么不知好歹,下次我就不帮你争取了。”她警告完熊沂蓓,觑着她。“喂,你家大熊呢?”
“什么熊?”她还处在精神过度紧张后的松懈状态,有点迷糊。
“曹先生啊!黄编辑今天早上去逛他部落格,一点开页面就惨叫一声,其他编辑跟着跑过去看,一片尖叫声,我都快聋了。”然后众女就杀过来质问她,曹先生的嘴发生什么事,“加害人”是不是蓓莉,她哪知道啊?熊沂蓓又没开实况转播给她看。
“早知道就不跟她们说你和‘曹纪’在交往,她们现在整天都盯着曹先生的部落格看,有点风吹草动都来问我,烦死了!对了,陈编和黄编都想跟他要签名,你能不能……”唠唠叨叨半天,看熊沂蓓一脸神游物外,没在听的样子,王素玲推推她。“欸,你有听我讲话吗?”
“呃?”她这才回神,讪讪起身。“对不起,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跑出出版社,在门口发呆一阵子,情绪已冷静多了,她打开包包,拿出那些信,坐在路边一封封慢慢看。
说真的,这些信伪造得很细心,几乎毫无破锭,她是作者,对文字最是敏感,他在写每封信时都得谨慎措词,何况他没看过她的书,信中赞美必须言之有物,还得记牢前头写过什么,不能重复……
伪造这些信,并不轻松。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抽出那三封信来看,他说,有一封是寄给她的,其中一封的地址是台北,她打开它,信件内容很短。
亲爱的熊沂蓓小姐:拜读过你的大作后,深感佩服,再度竭诚邀请你加入敝人创立之联合部落格,随信附上贿赂礼券,欢迎随时持券向敝人兑换。
所谓礼券是手工绘制的小卡片,画得歪歪扭扭,写着“七七乳加巧克力一年份”的字体倒是工整潇洒,上面还附注“持券面洽本花美男后,一年期限自动延长为终身使用,敬请踊跃兑换”。
她看着,嘴角泛起微笑。看得出来,这封是他亲手写的,她瞧着它,有了主意——
两个小时后,熊沂蓓依地址找到地址上的住家。那里位于一处小小区,午后四点多,小区里很安静。
她在一扇门前停步,看看门牌号码,再看看信上地址,确认无误后,她按下门铃。
二十秒后,大门打开,脸色阴郁的男人站在门后,惊讶的看着她。
“你怎么找到这里?”曹季海难以置信。
“这上面有地址。”她扬扬先前抢来的三封信,瞧瞧门内。“你住这里?”
他点头,打开门让她进屋,还有些茫然。“我一直打你手机……”她丢下他跑掉,他拼命打电话给她都不接,去她家敲门也不在,他快急疯了,怕她冲动的做出什么傻事,现在正打算再去她家瞧瞧。
“我手机关静音。我刚去出版社一趟,然后依照信封地址找到这儿,这里真不好找。”她在沙发坐下,奔波一下午,难掩倦色。
他局促不安道:“你去跟编辑解释?应该让我去说才对。”
“我没说。”她苦笑。“本来想说,但说不出口,太丢脸了。”
“丢脸的是我,不是你。”他在她身边坐下,尝试性的握住她的手,怕她甩开,不敢握紧。
她睨着他。“为什么写那些信?”
“我想是因为……”他略显腼腆。“我很喜欢你。”
她哼笑一声。“你以为我是言情小说里面那种单纯的女主角,男主角不管干了多少伤害她的坏事,说一句‘我爱你’,我就会原谅你?”她抽回手,冷冷看着他。
“我现在发现你很假,你可以写不赞同的意见,写得头头是道、毫不心虚;你可以捏造信件内容,根本没看过我的书,还把我捧到天上去。你是个聪明的男人,但是太狡猾了,不可靠。”
他听着,心里凉了半截。他想分辩,他后来真的看了她的书,但刚开始写那些信时,他确实一本也没翻过。
“可是你也会在看见一个陌生女人遇难时,毫不迟疑的伸出援手。”她轻抚他的发鬓,低语道:“我该怎么看待你才好呢,曹季海?你到底是个善良温柔的好人,还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可怕男人?”
他急急解释:“我的做法是不对,但我的本意不是要伤害你,就像我先前说的,我是想让你从失恋的事里分心,那天在撞球间遇到你,你那么高兴的炫耀那些信时,我……”
“你在肚子里嘲笑我,笑到打滚,对不对?”她绷着脸,想到她当时还兴高采烈的说自己将来会成为天后,她就很想捶扁他。
“不,我没笑。”他很认真的摇头,语气诚恳。“我只觉得能让你那么高兴,要我再写一百封,我也愿意。”
她瞪他。“你有没有在反省?你还想再写?”她应该骂他,心却矛盾的逐渐软化。
“有,我正在反省,我发誓再也不写那种无聊的信了。”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小心的观察她。“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她不肯吗?本来令她不安的是,怕因此得到不属于她的利益,但跟编辑谈完后,她已安了大半的心。当初不知那些信是假造的,她每拆一封,都是一次感动,如今明白是他刻意的安排,细细想来,竟多了一种被呵护的幸福感。
他咽不下她做的菜,却在他们交往前,就愿意花这么多功夫,做这些永远无法向她夸口邀功的事,这心意弥足珍贵。
聪明的他,为她变得这么傻气,她实在无法再气他了。
她抽出那张手绘礼券,对他晃一晃。“为什么又想请我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