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初醒病容,却可以预见她病癒后的绝艳面容,柳家果真是专出美人,而且,她竟是……
柳堇冷睨着他,「滚出去。」
崔颐微挑浓眉,这话换作他人说,他是肯定不饶的,但看在是他五姨子的分上……「我马上滚。」
见他自动自发地离开,柳芫有点傻眼,原来她家相公是这么好商量的,还是说得端出跟五姊一样的气势?她得好生学习了。
崔颐踏出门外,嘴角始终上扬,像是揭开了什么秘密,独自窃喜,黑眸懒懒朝左手边的远处望去,就见华逸站在腰门墙上,朝这头瞧着。
崔颐随即报以一个嚣张的笑,像是在告诉他,瞧,身分不一样,他哪里都能去。
而华逸回以一记讪笑,像在嘲笑他,人家要他滚他就滚,丢尽了武判顔面,而后随即转身如烟尘般消失。
两日后,柳堇已经恢复得可以起身在房里走动,每每看到屋外的天色,她就急着想回青宁县,可偏偏柳九硬是以大夫的身分扣住她不放。
「走走走,今儿个天候还不错,咱们到园子里走走,走动走动,气血两畅。」柳九热情地邀请着。
「你眼睛坏了就赶紧医,这种天候你敢说好?」柳堇指着灰蒙蒙的天。
柳九随即颓丧地垂下脸,早知道五姊那张嘴这么可怕,她就应该要拖着十三留下,不该昨儿个就教尹二爷把十三给拐回尹府。
「至少没下雨。」算了,跟个病患计较,显得她肚量小。
「下雨就糟了,我的棉树已经吐蕾,要是下起大雨,今年的品质就不好了,依我看,我还是早点回青宁县。」
「别别别,你难得休憩,就好生休养,何况我这园子里的花可都是移自宫中的奇花异草,肯定有你没见过的。」
柳堇啐了声,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一抹小巧成瀑的紫,不禁正眼望去,果真是一整列的金露华,就倚在墙边吐蕊。
「欸,瞧,这可是宫中移株的,是当年先皇赏给我婆母长公主的,这可是民间少见的。」瞧柳堇像是有了兴趣,二话不说地带她往那头去。「五姊要是喜欢,让五姊移个几株回去。」
「这般好?」
「自家人,应该的,不过……不知道五姊府上的银杏能不能也移栽进侯府?」她相公说银杏能趋吉避凶又能挡煞,尤其是挡那些妖魔鬼怪,她也认为威镇侯府实在太需要一株银杏镇压了。
否则地府的文武判官老是把这当家来去自如,她真的很头痛。
「行,等我回去马上处理。」柳堇撩起裙摆蹲在金露华前查看根部,忖着当年在钟粹宫的东宁园里,就是华逸教她如何分株,忖着,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她开始怀疑那是曾经发生过的历史,尤其柳九手上还有本华逸着作的医书……她忍不住想,梦境也许是她的前世,否则她不该这么痛,痛到无法忘怀。
柳九压根不知道她的心思,正准备看她如何分株,余光却见贴身丫鬟走来,手上还拿了本书,她赶忙起身接过,略略一翻,不禁轻叹了声。
「叹什么气,福气都教你给叹光了。」柳堇头也没抬地道。
「不是……」柳九拿着宫中史书蹲到她身旁。「五姊,你瞧,原来华逸的下场这么惨,怎会这样?」
柳堇双手胡乱抹着衣裙,接过史书一看,便见上头写着华逸的一生功过,她一目十行,看至最后,心头狠抽了下——长乐公主政变弑君,豫王大义灭亲后,自刎身亡……
「自刎身亡?」她颤着声。
她在梦里没有看到最后……她以为,他至少会活下去,至少会为他们的孩子活下去,然而他却选择了自刎……
「这也真是奇怪,这公主是被娇养得刁蛮了不成,怎会弑君呢?后来登基的竟还是她的儿子华羽……这也没办法,所有皇族都灭了,就只剩他一根余苗,不过这个懿皇倒是……啊!快来人,快!」
柳九话都还没说完,瞥见柳堇往旁倒下,仔细一看,唇角竟缠着血丝,吓得赶紧差人将她给抬回屋里。
「五姊,你别吓我了。」柳九边喃着,边打开针盒,取出数把金针,拉开她的衣襟,沿着胸口几个大穴入针。「是我不好,我不该硬带着你去逛园子的……五姊,怎会这样?明明就好转了!」
屋里,瞬地乱成一团,屋外,飘过几不可察的叹息。
是夜,半梦半醒间,她彷佛回到魂牵梦萦的那一夜,她出阁前的那一夜,注视着华逸的睡脸,她满是激动满是悲喜,双手紧紧抱住他,多渴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她宁可处在永夜里。
她错了,她自以为是善后,殊不知却累及他。
「四哥……」在这个梦境里她还有能力改变一切吗?
「千华。」
她突地顿住,缓缓抬眼,就见黑眸如星的他,不禁疑惑地皱起眉。他怎会是清醒的?这一夜,他不是在这儿睡到寅时的吗?
正疑惑着,他俯身亲吻着她的颊她的额,一如小时候那般亲昵的亲吻,她闭上眼,任他索求着,直到他吻上她的唇……这教她蓦地张眼,他渴求着的唇舌缠得她发痛,这个吻莫名真实,吻得她浑身酥麻,吻得她意识模糊,像有什么正从她的脑袋里消逝……
「不!」她惊喊了声,张眼的瞬间像瞧见了华逸,但眨眼间,他却像是烟雾般消逝。
「五姊!你冷静一点,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柳九柔声劝着,却见她的眼直瞅着门,回头望去,空无一物。「五姊,你不要吓我。」
柳堇张了张口。「……我没事,九妹,我没事。」
听她这么一说,柳九愈觉得她有事,她甚少喊她九妹的!
老天,她还能请谁帮忙?
第十章 终于相逢(1)
三日后,柳堇的病情急速转好,已经开始动手分株金露华。
「五姊,不急,把病养好了才要紧。」柳九跟在她身旁叨念着,就怕她一转眼又倒下,才真会把她给逼疯。
「躺个几天,真把我当病猫不成?」柳堇眉眼不抬地切下根部,泡进已装水的桶子里。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前几天还危急的很。」连血都吐出来了……真是见鬼了,她还真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病症。
「柳九,我诊脉是不如你,可就连我都诊得出我现在好得不得了。」
「……是这样没错。」所以才说莫名其妙啊。
将分株处理好后,柳堇起身动动筋骨,准备提起水桶,便见王府的总管决步朝这头跑来。
「夫人,外头有个姓时的男人,说是五姑娘的帐房……」
「请他进来。」不等柳九开口,柳堇已经发话。
总管不禁看了柳九一眼,柳九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待她俩回到主屋偏厅,人早已经在偏厅里候着,柳九退到花罩后头,就见那男人面貌端正,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五姑娘身子可好?」时昊敏走近一步问。
「我看起来像怎么了吗?不就是我九妹缠人要人陪罢了。」
最好是这样!柳九在花罩后头气得牙痒痒的,她哪里缠人要人陪了,胡说八道!
「那就好。」时昊敏放心地笑了笑,将手上几本帐册交到她手上。「这是夏税上缴的部分,还有东平庄和西平庄的夏收部分。」
柳堇大略地翻看着帐本,随口问:「近来可有什么问题?」
「大致上没什么问题,就怕大雨一来会影响了棉树裂铃,导致烂铃。」
「大雨还没来,还有时间可以准备。」
「也是,不过……有个京城的金爷这几日派人到庄子里。」
柳堇蓦地抬眼。「金玉律?」
「正是。」
「要做什么?」打她离开金府后,藏身在青宁县,那个混蛋家伙就对她不闻不问,丝毫无意将她寻回,为何如今找上门来?
「说要收咱们的棉布。」
柳堇扬眉想了下。「近来有战事吗?」无端端地要收她的棉布,以为他是皇商不成?她手底下的棉田有近百亩,有些是一些地主托她栽植再均分利益,约莫有十来亩是她自个儿的。
前两年开始,宫中颁令准棉布充当夏税,她就干脆和人合伙弄了织造场,将采收的棉絮织成棉布,一来可以当夏税,二来也能直接卖进布庄,利益上又添了两成,再加上她的棉田生产的棉絮品质非他人能比,棉纱弹性足有韧性,织纱时不易断不会结棉结,布面细滑柔软,成了众家布庄必抢的极品。
她光是要应付布庄都来不及了,哪来多余的棉布卖给他?况且金家做的全都是下九流生意,会无端端地跟人做起布庄生意?别傻了。
「没听说,可是,他不只是要棉布,还想要咱们的药材。」
柳堇微眯起黯丽的眸,沉吟了下道:「柳九,近来有战事吗?」柳九的相公是威镇侯,掌兵符的京卫,问她最准。
「没听侯爷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