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声嘲讽道:“不知我该喊你一声王妃还是姊姊?”
紫一直勾勾的看着这个杏眼薄唇,眼角微扬,流露几分傲慢的女子,她能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恶意。
她正要回话,脑海里突然跳出略显苍老的女声的温柔提醒——
侧妃李芳仪是户部尚书的庶出千金,这才当不了正室,但她有才气容貌,加上是李尚书唯一的千金,家人娇生惯养,并不好相处,你与她共事一夫,得多宽待些……
紫一蹙眉,稍微顿了一下,就见两名紫衣丫鬟慌乱地起身,快步来到她身前,背对着她,却是朝着李芳仪双双跪下。
“侧妃娘娘,我家小姐……不是,王妃什么都不懂,你别、你别……”莹星急得眼泪落得更凶了,慌乱的看向她心中最聪明的铃月。
主子最是单纯善良,根本不知人间险恶,而这桩婚事虽是皇上赐婚,但老百姓间的议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宁王根本是抗拒不喜的,可是,包括最疼爱主子的老夫人,还有景宁侯府的其他人,全都瞒着返回侯府居住待嫁的主子,老夫人是善意,不舍主子多几日煎熬,但侯府的人却是恶意欺瞒,怕她得知内情不愿出嫁。
“侧妃娘娘,王妃自幼与潜心学佛的老夫人在偏僻别庄同住,因王妃先天心疾,老夫人特别宠爱,不对她过多要求,周遭的人事物皆纯良,以致王妃性纯无邪,很多事都不懂,还望侧妃娘娘体恤,不与王妃计较。”
铃月的口齿虽清晰,但她在说话间扯痛了红肿的双颊,泪水压抑不住的直直落,这桩婚事,老夫人虽不喜,但皇上赐婚,她也无力阻止。
“唉呀,姊姊,你瞧瞧你这两个哭丧着脸的死丫鬟,是把我当成妖魔鬼怪不成,怕我这先来的欺负你这后到的?两个丫鬟如此放肆,姊姊你说说,是不是该教训教训?用杖刑如何?打个上百下应该就可以了。”李芳仪嘴角一扬,冷笑道。
上百下?这会被活活打死!莹星和铃月簌簌发抖,面色如土的面面相觑,却不敢回头看向自家主子,她们知道主子肯定手足无措,她应付不了侧妃的。
紫一习惯性的垂下眼帘,掩住心中的复杂情绪。
她是被丢在日本一家孤儿院的弃婴,一张薄薄的纸上只写了她的出生年月日,是个中日混血的孩子,还有一个她早已遗忘的中文名字,但她从五岁开始,就被带进隐密的国家特工营,她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接受忍者的各种调教,刀剑、幻术、毒药、暗器等几近生不如死的残酷训练整整十年,她的心志及体能都超乎常人,也开始执行忍者任务。
她所属的组织以保卫国家安全为第一要务,负责执行窃密、暗杀、侦察等等的任务,但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一旦失败,也不会有人替她收尸,所以每一次出勤,她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从未有人挡在她身前护卫她。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跪着的两名丫鬟身上,她们担心害怕却没逃开,护卫动作明显。
思及此,脑海中有更多原身的记忆涌上,她叫丁荷晴,是景宁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母亲难产离世,侯府老夫人将她养在身边,接着她父亲续弦,因此与老夫人不和,老夫人便带着她到别庄,这一住就是十几年,直到皇上赐婚,老夫人才带着她回到侯府,待到她出阁,即返回别庄,称尘缘已了,不再见外客。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铃月相貌清秀,心思灵巧,莹星虽然莽撞驽钝,却极为忠心,三人情如姊妹,不过两个丫鬟被教得很好,维持主仆的分际,克尽本分,从未逾矩。
老夫人曾说过,若说这两个丫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少了大户人家一等丫头那分不卑不亢的气势,但这气势需要环境养成,在单纯的别庄里是养不起来的。
紫一迅速的消化这些记忆,很清楚自己从今尔后有了新的名字,有了新的身分,她成了丁荷晴。
再抬头,她看着李芳仪的眼神已然不同。
李芳仪微微蹙眉,她早就派人暗中调查过丁荷晴的事,明明是一个天真单纯、善良可欺的人,此时又怎么会有一双冷艳的眼神?
丁荷晴面色清冷的道:“铃月,莹星,站起来,退到我后面。”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飞快的回头仰看,在看到主子没有温度的眼眸时,又是一呆,动也没动。
丁荷晴瞥见两人的眼神,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收敛己身的冷峻气息,转而看向李芳仪,语气仍旧平静地道:“侧妃既然喊我一声姊姊,怎么不知该屈膝行礼?更甭提言行间充满高傲,这是不是放肆?是不是也该杖刑百下?”
李芳仪先是一怔,随即又冷笑,“是,虽然王爷未入姊姊新房,但确实是拜了堂的,论辈分,妹妹是该行礼,可是王爷也发话,一旦功成名就,休妻就是他要的赏赐,姊姊说说,我就算放肆又怎么了?你不过是个下堂妻而已。”
铃月跟莹星脸色煞白,红肿的双颊更为明显,但她们不敢插话,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主子。
“放肆又怎么了?”丁荷晴重复她的话,然后笑了,这一笑是千娇百媚,她越过两个跪地的丫鬟,一步步的走近李芳仪,“既然他尚未功成名就,我就仍是他的正妃,就有资格管你这个侧妃。”
她眼神一冷,右手扬起,啪的一声,李芳仪眼前一黑,脸儿一偏,嘴角渗出血丝。
她捂着红肿发痛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瞪着丁荷晴,玉瑜和玉妍惊到目瞪口呆,莹星跟铃月也是吓傻了。
“你竟敢打我?!”李芳仪凶恶的扬声怒骂,“你当真以为你是王妃?你根本是个笑话,是京城的大笑话!”
丁荷晴明眸一眯,看着她脸上殷红的五指印,“是不是笑话是我的事,但我身后那两个丫鬟是我的人,日后,谁敢再动我的人,我就动谁,明白了?”
“你、你、你——”李芳仪不是不想撂狠话,而是眼前这双明眸突然森寒凛凛,她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丁荷晴的目光随即落到她身后那两个神情惊慌的粉衣丫鬟身上,同时间,她脑海中原身的记忆不时涌上,有些很跳跃,有些很片断,她知道她势必得花一段时间消化重组,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们两个,立刻去把王府最大的管事给我找来。”
“我们……”
被点名的玉妍、玉瑜互看一眼,再吞咽了口口水,对上丁荷晴那双没有温度的清亮眸子,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吭也不敢吭一声,吓到压根忘了要先请示自家主子,急急的转身就跑了。
李芳仪倒抽一口气,猛地一回头,见两个丫鬟拔腿快跑,她气得咬牙切齿,回头朝丁荷晴怒道:“你这个下堂妻竟敢指使我的丫鬟!”
“再开口,我直接拔了你的舌头。”
她心口一窒,怔怔的瞪着丁荷晴,不敢再开口,那双冷漠双眸,那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绝嗓音,告诉她,她不是开玩笑的!
可她不懂,据她所知,丁荷晴明明单纯可欺,怎么现在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第1章(2)
没多久,玉妍、玉瑜去而复返,身旁还跟着一名看来就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他一袭黑袍,眼神睿智。
何诚上前拱手,先后向王妃及侧妃躬身行礼,再向王妃介绍自己,“小的何诚,是宁王府的大总管,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他半躬着身,微微垂眸,但犀利目光早已扫过两名相貌皆出色的主子。
宁王在出征前早已交代,府中两个女主子要怎么斗都随她们,只要不出人命就好,他自己对趾高气扬的李芳仪早已看不惯,对刚进门的王妃也没好感,她是皇后及内阁首辅刘阁老等拥戴大皇子为太子的一派,趁着皇上卧病在床,使计颁布赐婚圣旨,硬塞给宁王的妻子,而宁王刻意不进洞房,已有休妻的打算。
丁荷晴直视着何诚,见他垂眉敛目,态度看似恭敬。但身为杀手,她识人敏锐,很快就看出他不喜欢她!她冷冷一笑,“何总管免礼,我只想问,王爷出门征战,我是否就是府中最大的主子?”
“是的,王妃。”何诚点头。
“那便好,马上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她们的伤。”她下了第一道指示。
何诚一愣,看向站在另一旁的两名丫鬟。
“王妃,不用,真的不用……”莹星、铃月吓坏了,她们是奴才啊,陪嫁过来,老夫人也耳提面命许多次,就算她们会受委屈,但绝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丁荷……”李芳仪觉得荒谬,正要上前开口怒斥,却在对上她那双含着危险的眼眸时,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闭口了。
丁荷晴再看向何诚时,眼中只有沉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