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只要一年。」深吸一口气,她哑声又说:「我要你答应我一年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被休离一事、不能传出让绦家丢脸的流言,并在我家人来访时,和我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不让人看出破绽,只要你答应,一年后,我会告诉紫嫣是我自己要求和离,并搬离这里。」
一年的时间,应该够她自立生活,应该够让她……忘了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女人太狡诈,他不得不防。
「口说无凭,那就立字为约。」她沙哑的说,心因为他的不信任及防备而阵阵抽痛着。
封竞天思索着她开出的条件,许久之后才点头答应。「好,就立字为约,到时要是你敢违约,我用轰的也会把你轰出封府!」说完,他一刻也不想停留,转身拂袖而去。
第1章(2)
看着他绝情的背影逐渐离去,绦岚秋挺直的腰杆这才松下,滴悬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下,滴落在红潋潋的喜帕上,散出一朵黑色的泪花。
竹儿疼惜的看着哭成泪人儿的主子,她每落一滴泪,她也跟着难过一分。
「小姐,你别再哭了……」竹儿劝道。
小姐……不,原本她该改口唤她一声夫人,谁知……
她本来和小姐欢欢喜喜的等着新郎官,谁知原本她要唤声姑爷的男人进了喜房,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脸色阴霾的把她及一干伺候他们用餐、说吉祥话的丫鬟、喜娘给赶出房,他那不寻常的反应让她感到不安,于是躲在房外偷听,这才知道小姐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一想到那可恶的男人,竹儿忍不住咬牙切齿,「真是太过分了!既然不喜欢我们家小姐,当初何必允婚?都已经拜了堂、成了亲,居然在新婚之夜就说要休妻那个封竞天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故意要让小姐你难堪,小姐你又何必为了那种人伤心?」
坐在只有一个人的喜床上,绦岚秋只是来回抚着她当初怀着待嫁喜悦的心情、一针一线缝绣的鸳鸯枕,默默流着泪。
她那模样看在打小就跟在她身旁的竹儿眼里更是难过,她蓦地站起身,就要往外冲,「不行!我要去找封竞天说清楚,这根本就不是小姐的错,明明就是他……」
「竹儿,」绦岚秋忙喊住自己的贴身丫鬟,对她摇头,「别去。」
「为何不去?」竹儿瞪大双眼,气愤难平,「要是不向他解释清楚,他还真以为受委屈的人是他,硬是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小姐身上!」
她气不过,小姐就是太过好脾气,才会被那可恶的男人给欺上头,只是她不懂,为何小姐不解释?
绦岚秋敛下泪眸,原本温婉清柔的嗓音因为哭泣而变得嘶哑,「他既已认定,我又何必多作解释,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爱封竞天,所以了解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中之龙,不会容许他人的欺骗,他既已认定一切都是她的计谋,又怎会相信她的话?他对她不信任,就算她说破嘴,也不过是让他更看轻、更鄙视自己而已。
「难道小姐就要白白蒙受这不白之冤?」竹儿气得直跺脚,「事实明明就不是如此,他却把小姐说得如此不堪,他要小姐以后如何见人?」
事实……什么是事实?
绦岚秋闭上双眼,疲累的揉着泛酸的双眼,「竹儿,别说了,这件事不要再提起,就算他知道所谓的事实又如何?他依然不是甘愿娶我。」
是呵!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他爱的人仍不会是她,而是她活泼甜美的妹妹,既然如此,她何必用责任强逼他?强摘的瓜不甜,这道理她懂,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是默默看着他、恋着他,从未奢望能成为他的妻,然而……
她本以为他肯娶她是对紫嫣死了心、本以为他是因为被自己对他的感情所感动,却没想到这一切只是他的报复……报复她的痴心妄想。
溢满眼眶的泪水又滑落,仿佛在耻笑她的天真、她的愚蠢。
「但是……」
「我说了,别再提。」她不容置喙的打断竹儿的话。
绦岚秋看似脾性温顺却十分执拗,她不愿之事,不论是谁都无法强逼,深知这点的竹儿就算再气闷心疼,也只能乖乖闭上嘴。
「我累了,你先下去吧!」她闭上双眼,趴在绣着交颈鸳鸯的枕上。
「那竹儿就先出去了,小姐要是有什么吩咐,竹儿就在门外。」竹儿轻叹一声,退出这独留新娘一人的新房。
直到听见阖门声,绦岚秋才缓缓张开哭红的双眼,纤指一下下的抚着身旁空荡荡的喜床,恍惚间,她想起那一夜——
大红灯笼高高挂,今日是绦家二小姐绦紫嫣出阁之日。
绦家在京城是有名的商贾世家,绦家家主绦威就只有绦岚秋及绦紫嫣这两个宝贝千金,照理论辈分,该是年满十八的大女儿先出阁,但绦老爷疼女儿,婚事皆由女儿们自个儿作主,即便向绦岚秋提亲的对象多到快将绦家的门槛给踏平,可绦岚秋一句不喜欢、不中意,绦老爷也只能一一回绝,也因此,年龄小一岁的二女儿都要出阁了,大女儿依然待字闺中。
喜宴席开上百桌,从绦家大院一路绵延至大街上。
今日来喝喜酒的宾客们,半数以上都是京城里大小商家的老板,这些满脑子生意经的店老板难得在不谈生意的情况下碰面,还没等开席就已经举杯喝了起来。
且绦老爷交游广阔,也结交了不少江湖人士,加上新郎官远从北方来的宾客好友个个豪爽直率,两方一碰面,不论熟不熟识,早已喝成一片,场面热闹非凡。
宾客陆续入席,没多久,就听见司仪大喊,「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入场——」
长长的尾音回荡四周,原本举杯豪饮的众人纷纷搁下酒杯,引领而望,等待着新人入场。
不一会儿,就见身材高大剽悍的新郎牵着比他娇小许多的新娘子进场,他刚毅严谨的酷颜因大喜之日露出淡淡的喜悦,鹰一般锐利的双眸中满是期待。
「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朗喊的步骤,两人一一叩拜。
三拜高堂后,司仪又喊,「送入洞房——」
现场顿时一片欢声庆贺,宾客们纷纷举起酒杯,向今日的主婚人绦威敬贺。
宴席正式开锣,欢笑、祝贺声不断,好不热闹,唯独一个隐藏在角落的男人眼中全是满满的不甘及伤痛,在目送新人入洞房后,落寞的转身离去,却没注意到有个俏丽的人儿在他离去的同时追了上来。
绦岚秋找了好久,总算在新房外找到他的身影。
当她看见瘫坐在亭台里的颓废身影时,心口一阵不舍,让她忘了该有的矜持,快步走上前。
一走近就闻到浓浓的酒气,刺鼻得让她不自觉皱起秀眉,更加担忧那紧闭双眼的男人。
来到他身旁,她蹲下身,察看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柔声唤道:「竞天哥……你还好吗?」
双眸紧闭的男人没有回应,仿佛早已醉死。
见状,绦岚秋轻咬粉唇。
现在是早春,夜深露重,若是放任他一人在这毫无遮蔽的亭台里睡一晚,肯定会受寒,且今日是紫嫣的喜宴,若是让闹洞房的宾客看见他醉倒在新房外,到时的流言蜚语定会让他更加伤心。
思前想后,她都不舍独留他一人在此,府中的仆人又全集中在前厅招呼宾客,能搀扶他的人,似乎就只剩她……
敛下眼眸,她又喊:「竞天哥,你有听见吗?」
若是能将他唤醒,那是最好不过,但趴在石桌上的男人依旧没有回应。
她的杏眸中有着犹豫,想着要和一个男人如此贴近,绦岚秋不免有些羞怯,更何况这人是她心仪已久的男人。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同时,远处突然传来宾客的喧闹声及脚步声,这让她心一紧,知道是新郎的亲友要来闹新房。
没时间犹豫了。
心一横,她伸手扶起醉倒在石桌上的封竞天。「唔……好重!」
身材娇小的绦岚秋原本就比封竞天要矮上不只一颗头,加上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意识,身子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瘦弱的肩上,沉得她险些站不稳。
可重归重,她仍努力拖着他瘫软的身躯,往长廊走去。
绦威好客,府中设有十来间供各地好友前来游玩时休憩、居住的客房,可因为喜宴的缘故,客房全让紫嫣的新婚夫婿敖允的亲友们给占去,目前并没有空房可以安置喝醉酒的封竞天。可就算是有,她也没那力气将他给拖过去,她唯一想到能安置他又离两人最近的地方,就是她的闺房。
她知道这不合礼数,可她已顾不了这么多,一心一意只想尽快将人安置妥当,让他能舒服的度过这对他而言十分痛苦的一夜,至于她,则可以到贴身丫鬟房间窝上一晚。
一段平时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绦岚秋这时可是费了好大的气力及时间,才千辛万苦的回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