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你表哥来了,咱们就吃饭。」老王妃说着眼一抬,正好瞧见迈步进来的大儿子。
李泌也瞧见了,双颊微红,起身行礼。「表哥。」声音清甜娇脆,就像她的人一样。
司徒易先向母妃行礼:「娘。」接着才对李泌淡淡地点头,但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
「怎么这么慢啊?你啊,也别太累了,得顾着身子啊。」老王妃一天到晚也见不到长子一面,自从老头子把事都扔给长子之后,长子就没一天清闲过。
「儿子知道,吃饭吧。」司徒易对母妃倒是难得地微微一笑。
老王妃也不罗唆,拉着儿子坐在她的左手边,外甥女则是坐在她的右手边,「好,吃饭、吃饭,瞧你都瘦了。」
食不言,一顿晩饭就这样安静地过去了,吃了饭后,老王妃才有空跟儿子说说话,「儿子,昨儿个夜里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闹烘烘的?听孙家的说,你还带了不少人回来。」
李泌坐在一旁听着,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紧了下。她今天也听到了消息,说是表哥带了不少人回来,里面有好几名貌美的女子。
「没什么大事,用不着担心,那些是苗人,今儿个都走了。」司徒易没把母妃当做那些不懂外事的老封君,想当年他爹平定西北之乱时,他娘也是拿着大刀跟着奋勇杀敌的。
「苗人?」老王妃挑起眉,「这些苗人一向都在南方,怎么跑到咱们这地界来了?」
「来找人,找到就回去了,不必在意。」至于找人时惹下的祸,到时候就由朝廷去跟白苗族长讨公道了。
老王妃点点头,「那就好,那些苗人可都不简单,虽非每个人都会虫术,但还是别轻易招惹得好,对了,听说还有个特别安置在客院的,那是……」
司徒易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问道:「娘可有听过九黎?」
老王妃仔细想了想,「九黎?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怎么,那姑娘是九黎族的人?」西北部族混居,部族太多,根本就记不住。
耳熟?司徒易点点头:「是,会在府上住上一段时日,娘当客人看待便是。」
「好。对了,你表妹都来了一段时间了,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到城里走走?」老王妃瞄一眼外甥女羞红的脸庞,笑意更甚。
李泌羞涩地低下头,偷偷抬眼看向表哥冷峻的容貌,心儿怦怦直跳着,等待着表哥的回答。
司徒易知道母妃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直接拒绝了,「儿子这些日子事多,娘有时间就陪表妹去吧。」
李泌脸色一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回绝,她的脸都丢尽了,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老王妃当然看见外甥女难看的脸色,她瞪了儿子一眼正想说个几句,就看到外甥女突然站了起来。
「姨母,我想到园子去走走消消食,先回去了,明儿个一早我再来跟您请安。」
「好,你先休息,明儿个姨母再带你出去逛逛。」老王妃知道处甥女脸皮薄,瞧她脸色又青又自的,也不强留,挥挥手让她先休息。
李泌对两人行礼后,带着两个贴身丫鬟离开。
等到她走远了,老王妃这才不悦地瞪着儿子。「儿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带你表妹去走走不成吗?非得打你娘的脸是不?」这臭小子也不想想自个儿几岁了,还不打算成亲吗?
「娘,六等亲内不得成为姻亲,这点你还记得吧?」早在前齐时,就有律法规定六等亲内不得做亲,原因就是因为前齐太祖发现血缘太近的人成为夫妻,容易生下有残疾的孩子,这样的律法一直延用至今。
王妃被他的话噎了下,但还是强辩道:「这又不一定,你说说,泌儿这孩子哪里不好?」
律法虽明定,但只要民不举,官就不理,私底下姑表结亲的还是有的,只是越来越少,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更别说了,那些表兄弟姊妹都当彼此是亲姊弟的。
「娘,我只把她当妹妹,你就别再凑热闹了,她今年也十八了,好好为她相看人家吧。」司徒易以往是看着母妃的面子不好直说,如今表妹年纪也不小了,再蹉跎下去不是办法。
「你说你把泌儿当妹妹那也就算了,那你倒是跟娘说说,你到底要娶什么样的人家?你都几岁了,你弟的儿子都满地走了,你还这么空落落的,娘心底不安啊。」老王妃也不是非要强求儿子接受李泌,只是谁家儿郎二十好几还不成亲的?连个暖床、暖被的都不肯要,要不是儿子是她的,她都要怀疑儿子有龙阳之好呢,身边除了男的就是男的!
「娘,再过段时日吧,若是明年孩儿还没成婚,就随你意。」司徒易对成亲也不反感,只是太多事情要处理,他没将心思放在这上头而已。
「好好好,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老王妃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也高兴了,至于外甥女,西北这块地上多得是好男儿,再帮她好好相看一个就是,再说了,两人要是真搭不上,她也没辙啊。
总算安抚好母妃,司徒易又陪着她聊几句之后才离开。
他本想回书房继续处理事情,但绕过园子的时候,正好瞧见一抹人影,他定睛一看,正是今天吩咐她住下的黎真。
今天正好是十五月圆的日子,黎真她已经离开九黎一个月了,与她交好的长老跟大祭司了不起隐瞒个十天半个月,现在,江长老那一派的人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踪影了。
虽然她把事情都告诉了司徒易,但她的心还是很不安,就想出来看看月亮,她不理会身边丫鬟诡异的目光,拿着块干净的布铺在园子的青石砖上,跪在地上拜月。
被派来服侍她的两个丫鬟青鸣跟青枝退到一旁,眼睛眨啊眨地瞅着她。
「其实看起来也还好。」青鸣小小声地凑到青枝耳边说。
在西北,她们当然也知道西北有很多部族都有拜月的习惯,不过从小生长在王府的她们,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本来以为是很诡异的仪式,其实也还好,跟七夕她们拿香拜月娘也差不多。
青枝点点头,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黎真,也不知道是她眼睛花了还怎么,她总觉得黎姑娘的身子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黎真在月光下三跪九叩,而后跪趴在柔软的布料上,祈求她梦中的事情能一一实现,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司徒易在不远处看着她,黎真祈求得很认真,等到她起身之后,身后陪伴的已经不是青鸣与青枝,而是司徒易。
黎真微微一愣,「关王。」他怎么会在这儿?
司徒易一手轻抬,比着不远处的石桌椅,邀请她过去。
黎真没有迟疑地跟在他身后,等他坐下后她也跟着入座。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你说……你从小就一直梦见我?」
太不可思议,真的有人会拥有这样的力量吗?风水、八卦他都知道,但这些都是可以推测演算而出的,她的能力却是凭空出现。
她看着他,他英俊的面容神色冷淡,高大仹岸的身躯蕴藏着力量,让她不安的心逐渐沉稳下来,她对他盈盈一笑。「我常常梦见你……」她微偏着头,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以往在她梦境中出现的人,都有一种空灵的感觉,只有他不同……
「第一次梦见你是我七岁的时候,那也是我第一次接受神谕,你将是带领我族解脱惩罚的命星。」
回过神,见他的表情很明显写着不信任,她不由得抿嘴一笑。
她伸手指着自己的右胸口,「你这里有一道疤痕,是你年少时第一次随着老关王上阵杀敌被箭矢射中留的。」她再指向自己的左膝,「你这里也有一道刀伤,你的背上也有伤……」她细诉着梦中所见的人的遭遇,在战场上不惧生死,勇往直前,不抛弃同袍,为战逝的同袍而暗自落泪,一个有血有泪的关王。
这是年少时帮助她撑下去的力量,让她有勇气继续等待下去。
她越说,司徒易的眼睛瞪得越大,她全都说对了,甚至有些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真的看见了?
「你是如何肯定在你梦里出现的那个人就是我?」
「因为我听见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关王司徒易。」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找我?」
黎真美丽的脸庞上出现一抹哀伤,「因为直到现在,九黎的罪孽才得到了饶恕,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可以来找你了。」
她何尝不想快点让族里的苦难平息,但是……那是一种很难说明的感觉,只知道还不到时候,所以所有的人就只能苦苦等候。
「是谁规定你现在才能来找我?」司徒易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被只控制的部落,在这西北境内数不胜数,什么叫做天意?人定胜天!只要有心,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几百年前的罪孽?几百年前的人犯下的错又与现世的人何干?对或错、是或非,今年就该盖棺论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