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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简单,也很好理解,他只是淡了,逐渐没有热情而已。

  她原本没有很确定这一点,直到有一天在书房找资料,不经意看见夹在里头的书签,直面写着一行字——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那是他写的,字迹不难认,长年习书法的人,写出来的字有一种别人仿不来的气韵,端雅俊秀。

  她后来认真思索了一下,终于想起那天吻他的人,是联旭千金谢盈盈,还多事去探查了一下那段过往。

  原来,是这样啊。

  看见书签上的字痕,懂了他淡掉的原因。

  倒也不意外,他异性缘本就很好,她也从来没有给过他明确回应,他会离开一条无人作陪的感情单行道,也是意料中的事。

  他的选择很多,从来就不需要吊死在她这树上。

  她轻轻吁了口气——

  思索出结论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本就不曾期望,男人独一无二的爱情。

  以前,姥姥曾说她性情偏冷,比较慢热,要遇到很有耐性的人,才能温暖她。

  在余善谋之前,并不是没有遇到过条件不错的好对象,可是往往总在她觉得「好像还不错,可以试试看」以前,对方就已经先冷掉了。

  没有人,耐得住性子,一点一点、慢慢捂热她的心。

  如今隐隐的失落,或许只是因为,她曾经以为,他会坚持得更久一些,让她更明确感受到,或许可以燃起一丝火花。「予独爱莲之出于泥而不染」,她是真的有看进眼底了,也开始思考在一起的可能性,可是——

  没有什么独爱,如今只剩那一水之间的盈盈佳人。

  他没来得及,等她思索出答案,就先淡掉了。

  这样也好,她就不用纠结合不合适的问题。

  他先淡掉了,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了。

  她深呼吸,再吐一次气,试着将胸腔之内,莫名的沉窒感一回吐出。

  她没有觉得难过,只是有一点点失望而已。

  只有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的失望,很快就会好。

  也许睡一觉起来、也许这杯咖啡喝完、也许一部电影看完……

  啊,她想起,唯一一次跟他出来看电影,就是在误会他有妻小那一回。

  事后她又正式道了一次歉,他说:「没诚意。把我赶出家门,一句对不起就算了?」

  这是趁火打劫,但因为自己理亏在先,他提出赔偿条件,她就履行了,何况只是跟他看个电影而已。

  电影看完了,还没淡掉。

  沿着上回走过的路线,又走了一遍,反而想起更多他那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回到家,客厅留着小灯,书房透着光。

  听到开门声,他出来打招呼,顺便喝水。「今天好像比较晚?」

  「嗯。去看了电影。」

  他动作一顿。

  她以为他会问:跟谁?

  但他没有。

  淡淡地哼应一声,倒水,转身要回房前补上一句:「对了,明天丞皓生日,我会在家陪他们,晚上就不回来了。」

  「我知道,小舞有邀请我。」

  「这丫头,」他叹气。「以后她再这么没分寸,你不用理会。」

  可是我答应了——

  「这是家聚,她没搞懂状况。」家庭聚会,不是家庭成员、或成员的另一半,不适合参加,小舞以为他们还在暧昧中,想替他制造机会,但他已经很清楚知道,不可能了。

  「……」答应的当下,她并不觉得为难,也没有多想,但此时再多言,好像她也跟着不懂事了。

  他现在,把线画得好清楚,没有一丝模糊地带。

  她不发一语,回房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替我跟丞皓说声生日快乐。」

  「谢谢,让你费心了。」

  不费心,至少比起他为她做的,准备一点小礼物,费不上什么心。

  余善谋看着她回房,冲动地想叫住她。

  她……怎么了吗?为什么又露出那种迷路小女孩的表情?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每当她觉得自己被弃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表情——天地之大,茫然不知何处可以安身的表情。之前被父兄同时出卖,她就是这样。

  不确定该不该相信赵之寒,会不会再被丢掉一次时,也是这样。

  她只是被舍下来的、不重要的选项。

  小女孩又受伤了?

  以为她最近应该还不错,工作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家里这头,跟赵之寒互动也还不错,前阵子一起加班,熬夜查赵之骅的陈年烂帐,也熬出些感情来了,不管是战友默契还是迟来的兄妹情谊,总之看起来,状态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一度想前去敲她房门,又硬生生压下。

  没有那个身分,就别做那样的事,给自己太多暧昧错觉。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句话,放下超出尺度的挂念。他的位置,能说的也只是一声「晚安」而已,并不适合再分享她过多的私密心事。

  她只是寂寞,他必须学会放手,她也必须学会面对、消化自身的情绪,他不会永远在她身后守护,他做不到那么伟大,于是,他强迫自己转身回房,不去过问。

  知道的愈多,会愈放不下。

  剩不到两个月了。

  他一天、一天在倒数日子,也一点一点在拾掇。

  当初撒的网,慢慢在收网中,赵之骅必然会是网中鱼,跑不掉。

  当初撒的种子,慢慢在发芽,赵之荷一步步站稳脚跟,没有他也能走得稳。

  当初任性落下的情根……也慢慢在收回,回收不了她的,就收拾自己的,等到要离开的那一天,干干净净,杳无痕迹,

  什么也不留下。

  一如,他未出现前。

  赵之荷不是没有感觉到,他一步一步在远离她。

  到最后,连给她的笑,都与一般人无异,是那种精密计算过弧度的制式笑容,他愈来愈淡、愈来愈淡,淡到最后,甚至有几分疏离。

  每日的早餐之约,从偶尔缺席,到常态缺席,最后,不了了之。

  除了工作上的事,他们几乎已经没有话题。

  原来,男人爱与不爱时,差异会这么大。

  没关系,只是又被丢掉一次而已,她没有很在意。

  一天晚上,她与赵之寒在公司查帐,所有赵之骅经手过的建案都一笔一笔地循线往回追查,手头握有的筹码愈多,愈能一击毙命。

  赵之寒是铁了心,要扳倒三哥。

  离开公司的时候,她搭赵之寒的车一起走,隔天是周末,回家陪陪母亲。

  上路后没多久,手持方向盘的赵之寒,用那一惯冷讽调调,沉声道:「分享一个你会忒开心的好消息,我们被盯上了,今晚八成很热闹。」

  「……还真令人开心到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偶然。

  从他们一出公司的停车场,这群人就盯上他们了,沿路狂嚣竞飙,寻衅意味分明。

  赵之寒不理会,尽量闪避,最后对方索性围堵他们。

  她终究是女孩子,没遇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也慌了。

  「把门锁好,别下车。」赵之寒下车协调。她大脑本能地接收指令,微颤的手锁好车门,掏出手机报警。

  对方明显是冲着他来,迎面就是一阵拳脚,完全不给商量空间,直接往死里揍。

  这一夜,完全的混乱、失序。

  赵之寒被送到医院,警察来了又走,她蹲在手术室外,衣服上血迹斑斑。

  第一次,尝到与死亡近身接触的滋味,如果那些人做得再更绝一点,即便赵之寒有心保她,她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不断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通知二嫂来的时候,她完全抽空知觉,面无表情地陈述经过,连她都讶异自己能如此镇定,条理清晣,对答如流。

  一直到回了家,进浴室,脱掉染血的衣物,打开莲蓬头,忽觉全身发软,压抑一晚的恐惧回涌,无法自抑地发抖,失声痛哭。

  赵之寒不怕死,可是她很怕。

  她亲眼看见刀刃划破肌肤,鲜血如泉地喷涌而出……

  她放肆地哭,在热水的冲刷,恣意流泪,痛痛快快宣泄完情绪后,全身彷佛被掏空一般,只剩麻木。

  她坐在客厅,将自己缩抱成小小一团,等着余善谋回来。

  她想看见他,迫切地想。

  然后,她要扑到他怀里,向他哭诉她的恐惧、还有差一点跟死神擦身而过的事。

  直到刚刚,她才惊觉自己有多依赖他,出事后,脑子里只剩他,只想回来见他,拥抱他的温度,见证她仍活着。

  那个时候,她甚至想,如果她和赵之寒都会死在那里的话,有谁会为他们哭?

  赵之寒起码还有江晚照为他忧心焦虑连夜奔来,那她呢?

  有好几次,她都想拨电话,又胆怯地,没敢真的按下通话键。

  她更怕的是,那个人不会为她忧心焦虑连夜奔来,又或者姗姗而来,没有她所期待的那些反应和情绪……

  那种感觉,一定会很痛、很难堪。

  她缩着身子,耐心地等,等他回来,像过去那样,疼疼她、安慰她。等着、等着,一夜过去了——

  他没有回来。

  她从无助、渴望、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落空,无所寄托的渴盼,像温度,从身体里流失,身心一寸寸发冷,最后,空晃晃的心口,已经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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