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大婶,方才听说你们打算卖掉这两座山?」欣然直接问。
「唉,是啊,子孙不孝,若非不得已,谁会卖祖产。」农夫一叹再叹。
山后还埋着孙家祖先呢,孙老爹请大师看过说这两座山风水极好,什么都能卖,祖先长眠地万万不能卖掉,可眼前……也是千万个不得已。
欣然微微一笑,没接下他的感叹,单刀直入问:「不知大叔打算卖多少银子?」
这位姑娘想买?两夫妻互望对方一眼,这么顺利?是老天送来的贵人吗?他们不敢相信,农妇呐呐地比出手指头。「五百两。」
前世是以三百两成交,整整多出近一倍,或许是五百两没人买,慢慢把价钱降下来的吧,她可以杀价,也可以再等上半年,但她不想要事情出现变数。
尚未开口,农妇急忙从树上摘下一颗熟透的果实用力在石头上砸几下,掰开果子把果肉递到欣然跟前,强力推销。
「姑娘,你试试,这可是番邦的果子,咱们这里很少人种,听说在番邦一颗果实要价一两银子呢。」
盛情难却,明知不好吃,欣然还是剥了一块白色果肉塞进嘴里。
玉屏见状也跟着试试。果实熟透,酸中带着微甜,比记忆中好吃得多。
看着孙大娘讨好的目光,欣然回答,「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农夫皱眉,就晓得没这么好卖。「请姑娘说说。」
细细回想帐目,她记得这两座山每年可出产数千斤的果实,当时阮阮是怎么做的?哦,是了……
「我不是务农的,不会种植果树,倘若我买下山地,往后还想烦请大叔大娘帮忙管理,自然我不会让大叔大婶白忙,只要你们将成熟的果子送到我家里,每送一斤就给大叔十五文工钱,行不?」
孙大叔瞠大双眼,十五文?父亲送到市集卖还没这个价呢,这不等于、不等于……人家买了山,还把果树送给自己?
贪得无厌哪,这种事他做不来,孙大叔清两下喉咙,按捺下满肚子兴奋,道:「就十文钱吧,不过我有个请求,不知道姑娘允不允?」
一喊价便差上五文钱,以五千斤来记就少赚二十五两,明明不是富裕人,行事却如此大方,难怪巫镇东对孙家人另眼相看。
「大叔说说看。」
「后山有几座坟,是我们孙家祖先埋骨的地方,姑娘买下地后,能不能宽限一点时间让我们再找块风水好的地方移坟。」只是现在他们手中的银子,还债也就刚好,想找风水宝地恐怕得再等等。
欣然笑眯眼,道:「无妨,不移也没关系。」
「这可不行,自家祖先住在别人家地里像赁房子似的,祖先住得不安稳,我们的心也不舒坦。」
「也好,不过我不差这点银子,还是十三文一斤吧,如果大叔觉得划算,山上还有不少空地,闲暇之际可以多垦些地,再多种一些可可树。」
孙大叔猛点头,原来这树的名字叫可可啊,难怪姑娘肯买,人家见多识广,方才晓得这是好东西呢。
「没问题,如果姑娘已经决定,要不我们先到里正家中立契书,等地过户到姑娘名下之后,姑娘再给我们银子。」
「也行,立契书时我先付两百两,等过完户再把余款付给大叔,您说好不?」
「好,姑娘这么大方干脆,哪有不好的。」
孙大叔点头如捣蒜,今儿个这趟上山肯定是孙家祖先庇佑,让他们能够顺利度过难关。
下山后,他们在里正跟前立下契约,眼看时间不早,孙家本想留欣然吃饭过夜,但欣然生怕耽误时辰便早早告辞上路。
「巫镇东,你还不招认?」
惊堂木一拍,站在衙门外围观的百姓心中一呛,气势真吓人哪。
「钱不是我偷的,我要招认什么?」
「好,我倒要看你的嘴有多硬,来人,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看着县太爷粗糙的办案手法,欣然一把火气窜上,推开人群想出面主持正义,这时一个醇厚沉稳的声音出现——
「且慢!」
人群自动分开,男子从人群后头走上前,衙役看着他,高举木杖问:「你是谁?可知这是县太爷办案。」
自从霍骥出现那刻,欣然目光就定在他身上,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该待在御书房里与父皇讨论靖南肃北大事?
欣然以为霍骥没发现自己,悄悄退后一步隐没在人群中。
「办案?怎么听起来更像屈打成招、草菅人命?」霍骥冷嘲热讽。
「你到底是谁?」
他没回答,大步走向衙门口,朝欣然走去,他的身高惊人、气势惊人,连似笑非笑的表情都会让不由自主想要退开三大步。
转眼,欣然身边的百姓全都退开,只留下她,显目的站在人群之外。
「玉华公主在此。」冷不防地,霍骥扬声一喊。
衙役们面面相觑,县太爷更是闻风下堂奔到门前,他眼底带着怀疑。
但欣然气度十足,举手投足确实不像普通女子,县太爷正想开口求证,欣然已示意玉屏将自己的宝印呈上。
县太爷看一眼,吓得双膝落地,磕头不止。
霍骥向欣然伸出手臂,她犹豫片刻,将手搭上。
两人双双进入公堂,霍骥本想让她坐到县太爷位置,但她摇摇头,霍骥便当仁不让坐上那个位置。
「师爷,把此案复述一回。」霍骥下令。
怎么好端端地来了个公主?师爷与县太爷对视一眼,谁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不过师爷还是把诉状递给公主,再讲解一次案情。
「被告巫镇东是本地秀才,然两袖清风、家徒四壁,生活无以为继。数日前邻居吴易发现丢失一只荷包,里头有五十两,遍寻不着,有人道亲眼见巫镇东曾悄悄潜入吴家。
「吴易报官,县太爷亲自带人查案,在巫家找到吴易的荷包,罪证确凿,无奈巫镇东不认罪,青天大老爷只好命人打他板子。」
欣然想翻白眼,这样子判案都能叫做青天大老爷?是青天大老爷太好当,还是师爷谄媚过度?
师爷见霍骥不说话,连忙把荷包送上。「此为呈堂证物。」
他看一眼跪在堂下的吴易,再看看荷包,问:「吴易家中以什么为生?」
「回大爷,小的以磨刀为业。」
「一月收入多少?」
「约七、八百文,好的时候能够收到近一两银子。」他昂首挺胸,脸带傲气。
现在的长工,一日工资约十五到二十文,看天吃饭的农人就更差了,还有不少人一辈子没见过银锭长什么模样,比起他们,吴易确实有骄傲本钱。
「这荷包是谁给你做的?」
「是我妻子,妻子手艺好,绣出来的物什,许多布庄都抢着要。」
「想来,你家收入不差,怎么穿着麻布衣?就算不穿绸缎,好歹也穿穿棉衣。」
「衣服不过用来蔽体,我们又不是高门大户,干么讲究那个派头?我与妻子俭省习惯,把赚的钱一点一点攒起来,这不,辛辛苦苦攒下五十两本打算到乡下买十亩田租给农人耕作,每年赚点粮米稻谷贴补家用,哪想碰上这个黑心肝的,竟不声不响偷走我们的银子。
「巫镇东,那可是我们的血汗钱,亏你还读过书,难怪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吴易洋洋洒洒说上一大篇,说得县太爷接连点头,抚着一把山羊胡子,笑弯了眼睛。
霍骥抿唇,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寻不着破绽,可便是如此才更教人疑心,一个磨刀匠进了公堂非但不紧张畏缩,还振振有词?连仗义每多屠狗辈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不简单哪。
他本想指控吴易磨刀为业,身边怎么会有五十两,可他说了收入、说妻子手艺,又说自己抠门,好不容易积攒五十两,这话寻不出差错。
他本想说,吴易身穿麻衣却用绸缎做荷包不合理,可他的妻子与布庄有交易,得些碎布做荷包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霍骥与欣然对视,微哂,两人没有对话却都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她也想到了?
霍骥打开荷包,将盘子立起,遮挡吴易视线。他趁机拿出自己的荷包,将里面的银票和银锭倒出来,银锭倒在桌面上,发出撞击声,他又假意点数片刻,放下盘子,将桌上的东西盖住。
他问:「吴易,你的荷包里有多少银锭子?」
这一问,吴易傻了,荷包是县太爷偷偷放进巫镇东床铺底下的,他怎会晓得里头有多少银锭子?
吴易匆匆与县太爷对望,县太爷连忙抢话,怒指师爷说:「张师爷,莫非你拿错证物,荷包里怎么会有银锭子?」
欲盖弥彰啊,就算霍骥不知道此事有首尾,县太爷这一出声也摆明此事与他有关。
霍骥也不制止他,只是轻轻拿起桌案上的墨锭往县太爷身上丢去,这一丢准头十足,封住他的穴道,顿时县太爷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霍骥又问:「既然没有银锭子,那么你来说说里头有几张银票?面额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