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沉吟片刻后道:「哪有未迎正妃,先娶侧妃的道理。」
这一提点,燕历铭通了,是该替老三挑个能耐的王妃,要不,后院起火,日子难过,「欣儿,梅夫人有个嫡女名叫梅雨珊,今年十岁……」
「四皇兄!」欣然和他想到一处。
燕历铭点点头。「希望梅雨珊能配得上老四。」
欣然记得梅雨珊是个柔顺温婉的女子,虽不如梅云珊美貌却是颇有才情。
燕历铭道:「另外,那边的人已经安排好,就等你定下日期。」
「多谢大皇兄。」这是今天唯一的消息,欣然屈膝,满心感激。
「你真的打定主意了?我觉得霍骥不差,他有本事、有见解,跟着他……」
「霍骥头确实是栋梁之材,大皇兄万万别与他失之交臂,至于其它……不是个好丈夫。」
看着欣然笃定的目光,燕历铭明白,自己说服不了她。
两人再叙一番,燕历铭才告辞返宫。
夜里霍骥回府,走到院子里时,犹豫片刻,这次他没进书房,却往欣然屋里走去。
欣然一手支起下巴,一手研墨,像在考虑什么似的,直到开门声惊扰了她,回转头,她看见霆霍骥面色抑郁……他已经知道梅云珊的事?
放下墨锭,欣然未开口,他先出声问:「大皇子今日入府了?」
「是。」
「有事?」
「和你心情不好的事有关。」
「你是指……」
「梅云珊。」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我不是因为她心情不好。」
事出意外,他进梅府见云珊,她扑进他怀里,一边哭得伤心不已一边诚实招认,说她虽遭遇横祸却感激救下她的是三皇子。
她说自己心悦于他。
既然如此,就当作是对云珊最后的方爱,助她心想事成吧。
欣然没有反驳他,只是笑着撇了撇唇。
死鸭子嘴硬,爱了一辈子的女人琵琶另抱,心里不知道多痛呢,不过男人的自尊很珍贵,不能戳破。
看着她不相信的表情,他忍不住解释。「皇上想出剿灭倭寇,户部却哭穷,而朝上竟有大半官员反对。」
他急着建功立业,急着自立门户,更急着让母亲过好舒心日子。
欣然闻言垂眉,粮草一直是战争中的隐忧,但父皇坚持剿寇灭辽,她记得前世父皇停下修筑宫殿计刻,裁减宫中用度才勉强应付过去。
真正面临断粮危机的是在两年后,倭寇平定,父皇让霍骥转往北方攻打辽国之际,她心疼他无粮可用,将铺子里的钱全抽出来换成粮草,运三万石粮米前往俞州才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这是本性,百官高坐朝堂生活安然稳定,哪知民间疾苦,倘若把他们送到南方过过被倭寇骚扰的日子,大概一个个都会举手赞成出兵。」
听见欣然的批评,霍骥失笑。「总不能把他们送过去?」
「为什么不能?」
他不苟同地望向欣然,朝堂寺事岂能当儿戏,但……上次不就是她几句「儿戏话」把他推到皇帝面前,自己腹中一番见解才能见得了天日?
欣然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拉出木箱,里头有她这些天描描写写的十几本小册子。
成亲后,不出门的日子她便忙着将前世的大小事一一记录载册,她担心自己忘记,不管是行商开铺子、朝堂大事、哪日发生的大小记事,通通载录。
其中一个重要事件是通商口岸的建立,当时她与燕历堂漏夜讨论,最终买下两艘船到外营商,那两艘船带来的利益像水似的流进燕历堂口袋里,他能够顺利成事,这两艘船居功至伟。
翻翻挑挑,她从当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他。
「倘若平定倭寇,朝堂开通商口岸,助商人海运行商,光是船只进出就能抽两次税,往后朝廷每年可以多出一大笔税收,户部不是最爱银子的吗?用这点应该可以说服他们。」
霍骥打开册子,里面谈的是通商口岸开设的章程,这一看顿时入了迷,他怎么都没想到燕欣然竟会对国家大事如此上心,过去不曾听闻她有这方面的本事呀?
他派人调查过,黑枣胡同确实有这么一间收容孤儿的院子,过去那里应该叫做扒手之家,因为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击在一起,以偷窃为生。
听说是他们偷走欣然的荷包,她让人一路追查才查到那个地方。
查到之后,她没报官抓人,反而给他们修院子,找人教他们念书学功夫,她说:授人以鱼,不如授受人以渔。
几年下来,京城的窃案竟少了近三成。
这个结论让霍骥忍不住一路查下去,他想知道有关欣然的每件事。
结果,让他瞠目结舌,惊讶不已。
燕欣然与云珊形容的完全不同,他无法理解云珊怎会如此看待她?是因为她高高在上的地位,她不自觉间流露出来的傲气伤了云珊?
调查出来的结果,说她聪明伶俐,经常得太傅夸赞,被皇帝娇宠长大的她,性子确有几分任性恣意。
她曾说倘若身为公主也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活,那么平民女子,岂非一世受人圣制?这样当人未免太辛苦。
她最反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种论调,还公然批评过,为此给自己留下不好的名声。
霍骥看着小册子,脸上的惊叹满足了欣然的心,谁教过去的他始终看不起她。
「通商口岸的事你与大皇兄、四皇兄好好讨论吧,他们会给你一些助力。」就算不再是夫妻,她也不愿意他重蹈覆辙,欣然但愿他为燕历铭助力并非燕历堂,那人心胸太狭隘。
「我知道。」
拿走册子、答过话,欣然发现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咬咬下唇,她犹豫问:「时辰不早,相公是否该回书房?」
赶他?他笑道:「我依稀记得,这里是我的房间。」
欣然眉心微蹙,霍骥这是什么意思?
没鱼,虾也行?梅云珊不进安南王府,她或了他唯一选择?对不起,她可不想当人家的退而求其次。
深吸气,挑挑眉,她淡定回答,「明白了。」
她转身往外,霍骥见状一把拉住她的胳臂。「你要去哪里?」
「相公不去书房,只好妾身去。」
「别担心,床够大。」他暗示地朝床勾勾眼。
「可我担心呢,担心一个忍不住又给相公下套,那可不大好。」
他觑她一眼,女人心针孔大,这事儿不是早已经说清楚揭过了吗?何必揪着不放。
「对不住,是我错了。」他认错认得很痛快。
欣然轻舔唇,他做错的何止这一项?她并不打算事事揭过。
她回答,「对不住,我没打算原谅。」
「我们是夫妻。」他提醒。
霍骥的认知来得太晚,因此还是对不起,她不想走回头路。「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有决定要睡哪里的权力,我只有配合的义务?」
非要较真,他都低头认错了还不行?果然是个恣意骄纵的女子,这点云珊没有说错。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再不乐意,我们这辈子都绑在一起了。」
轻轻一笑,她低头道,这可不一定。
欣然不想与他正面交锋,回答,「如果我是你,会彻夜把这册子读过一遍,用点功夫补齐当中的不足,再想想如何拿着它得到皇兄的支持,如何说服那些不知间疾苦的大臣。而不是与我追究夜宿何处这种问题。」
霍骥同意,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来人、掌灯!」
他喊一嗓子,玉屏进屋,不多久,案边多了几盏烛火。
他大刺刺坐在她的椅子上,研读她的册子,这……他这样,让她怎么睡得着?
不满地瞪他片刻,瞪得眼珠子都疼了,他还是不为所动。
她只能搬来椅子,坐到他对面继续写企划书,提笔回忆前世点滴……
阮阮做菜的功夫一般般,她擅长的是艺术蛋糕和甜点,蔬果雕刻和摆盘也很厉害,她曾经用红萝卜雕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飞龙。
因此在想尽办法打造出合用的烘焙工具之后,她们开了第一家甜点铺子,花大把功夫才慢慢把生意做起来。
人们对于没尝过的东西总是心存畏惧、难以接受,尤其是墨色巧克力,怎么看怎么像丸药,平民百姓宁可去买常见的桂花糕、核桃饼之类的甜食,也不愿意把银子花在巧克力上头。
当时差一点点,她就把小食堂给收了,是后来巫镇东找到两个厨艺颇佳的厨师,搭配摆盘雕饰,她们开了第一家饭馆,打着果菜雕的名号,生意渐渐做起来,之后再随桌附赠蛋糕、巧克力甜点,小食堂的生意才跟着做起来。
前世,他们走过冤枉路,今生,她不会再绕道。
提笔,欣然把记忆中的果雕、盘饰画出来,并在旁边标注食材。
她还没找到阮阮,但她要先帮阮阮画出第一本教材,以后她会有很多徒子徒孙,这次阮阮会避开情伤,会长命百岁,她会继续当阮阮的宝贝儿,她们会携手开创所有的不可能。
画着画着,不知何时,欣然睡着了,一旁的霍骥放下册子,静静看着她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