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席姑姑出去吩咐下人。
恍然大悟,霍骥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原来是为这出?她以为认错服软,他就会低头陪她去认亲?是啊……她不是说过吗,什么都不要,就要遮羞布。
差一点点啊,差一点又被她算计,面对这样的女子,他必须更小心。
冷冷丢下一声轻哼,随意套上衣服,霍骥不看她一眼,匆匆离开喜房。
欣然并不期待他会陪自己认亲,只是再度看见他决然的背影,还是抑不住地黯然……
闭上眼、用力吸气,她告诉自己再不能受他影响,重生后的燕欣然怎能重复抑郁哀伤?面对铜镜,她逼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洗漱、上妆,换过新裁的衣裳,她不允许自己懦弱。
如果重生的时间点是错的,那么她便倾全力扳正错误,此生她再不让刽子手手上那把刀悬于颈上。
没人带领,欣然却熟门熟路地走往前厅。前世,这条路走过千百次,哪里种什么花、哪里靠近什么院,她一清二楚。
玉屏、玉双跟在身后,她们是从小就在欣然身边服侍的宫女。
由此可知,皇帝多么心疼她,即便这桩婚姻的起因是一桩丑闻,皇帝还是高高兴兴的把女儿嫁出去,因为女儿喜欢,其他的都不要紧。
于是两百多抬嫁妆,上百人陪嫁,皇帝只恨不能给得再多。
对此,皇后笑道:「欣然出嫁,把皇上的小金库全给掏空啦!」
听见皇后说笑,皇帝道:「这倒是,要不,从你的小金库也倒腾一些出来?」
皇后没有半点犹豫,大大方方给了。
想到这里,欣然苦笑摇头,自己真是识人不明,谬误太甚,错把蛇蠍作闺蜜,错将虚伪当真心,不仅错认霍骥,也错认燕历堂、错认大皇兄、错认皇后娘娘。
她偏信李公公的话,认定母亲早产身亡与皇后脱不了关系,她怨恨皇后多年,处处与她作对,直到燕历堂坐上龙椅,李公公摇身变成总管太监,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李公公是燕历堂的人。
李公公在她耳边道尽谗言,令她疏远皇后娘娘及娘娘所出的大皇兄与四皇兄,处处袒护「身分卑微、生母早夭、与自己同病相怜」的燕历堂。
父皇对三皇兄另眼相待,何尝没有她的因素。
三皇兄欲成大事便缺不了金钱,确定霍骥加入三皇子阵营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大把大把银票透过李公公送到霍骥手上,她悉心尽力助三皇兄成事,以为能换得霍骥受重用,一旦三皇兄登基,霍骥便是从龙之功,谁知结局与她想像的迥然不同。
一声妒忌,妒忌霍骥与梅云珊之间的感情,一句功高震主,害怕霍骥的才能本事,然后换来整个家族、数百人身首分离的命运……
不会了,她再不会给燕历堂任何机会,她对天发誓!
一路走来,现在的安南王府不济,宅邸虽大却败落得严重,园子里的杂草快没过人的脚去,除那一排桂花和掉了漆的斑驳水阁,竟无其他的景色可以看,池塘里残荷仍在,满树枯枝无人修剪。
那年她走过同样的路,满心欷歔,暗自下决定要想尽办法恢复安南王府的旧日光景,为了霍骥的面子和里子。
而今触目所及依旧是一片灰败,但欣然冷冷一笑,眉目飞扬。
安南王府与她何干?
脚步依旧轻快,笑容依然灿烂。原来,换一种心情,所见所受便截然不同。
玉双在她耳畔道:「公主,外头都说安南王府是个空壳子,看来果真没说错,冷宫大约都要比这里好些。」
她不平哪,公主怎会看上这户人家,虽说姑爷模样长得好,可男人光靠一张脸能吃得饱吗?何况姑爷连个官位都没有,日后不晓得要借公主多少助力才能活出个人样儿。
欣然点点头,这是大实话,安南王府早已没落,爵位世袭五代,到霍骥这一代就没了。
霍家子弟无人以科考出仕,只能砸钱买几个七、八品小官做做,既是砸钱买来的官位,哪里会想到为百姓谋福,在地方做出政绩?自然是有钱贪钱、有利图利。
年轻子弟行事无成、不思长进,两颗眼珠子除了钱,只能盯着那个已经到头的爵位,深怕比旁人少啃两口好处,这样的安南王府,到最后燕历堂居然能在他们头上安一个通敌叛国的大罪,未免太抬举他们。
第一章 再嫁入王府(2)
走进厅里,黑压压的一片到处都是人,欣然目光转一圈,没见到霍骥的亲生母亲琴夫人,一样呀,与前世一个模样……
只是,她还期待什么不同?
琴夫人并不是普通姨娘,她是平妻,有资格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中,甚至能在安南王身边占个座位,之所以缺席是刻意摆明态度——不接受她这个媳妇。
欣然能够理解,梅云珊是琴夫人相中的媳妇,却莫名其妙被她这个公主取代,换了谁都要心生不满。
新婚之际,满府上下就数琴夫人最无法接受自己,谁知几年过后,整个王府中唯一予以真心的就是她。
垂下眼睑,见不着琴夫人,欣然有些遗憾。
看见欣然独自进门,身旁没有新郎官,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欣然不以为意,爵位之争尚未尘埃落定,这屋子里恐怕没有人乐意霍骥迎娶自己。
款款走到王爷、王妃身前,盈盈屈膝。「媳妇拜见公公、婆婆。」
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安南王妃柳氏时,是在天牢里。
她整张脸皱得像风干的橘子皮,佝偻着背,整个人缩小一圈,露出的手腕、脖颈干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可是见到欣然时,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力气,竟冲过来狠狠地搧了她几巴掌。
她恨死霍骥,若不是他支持燕历堂,霍家岂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她恨死欣然,若不是她选择帮助燕历堂,她还是坐拥富贵的安南王妃。
柳氏满腹怨怼,热辣辣的巴掌打在欣然脸上,她没有还手,只是悲怜地望着将死的老妪。
欣然不喜欢她,却无法否认她是因为自己的错误遭殃。
现在的安南王妃尚无老态,身子丰腴富态,便是有皱纹也不过在眼角眉梢处。
她对着欣然微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过去欣然没看懂的讨厌,如今看懂了。柳氏不自然的笑意里隐含着恨意,恨屋及乌,她恨琴夫人、恨霍骥,便跟着恨上她。
真是无辜呢,得不到丈夫疼爱、婆婆怜惜,还要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她在无数人的打压中沉沉浮浮几度窒息,却还非要抬高脖子活出骄傲得意,她这是在虐待自己哪!
膝下的垫子很厚,茶水七分满,今天没有人挑剔她,他们都在猜测,放弃公主名分是认真,或是随口说说?
这是大燕规矩,驸马只能领闲差不能担任朝中要职,前世欣然不忍心有抱负理想的霍骥因为娶自己断了前途,于是自弃名分,央求父皇将她从皇家玉牒中除名。
前世的她坚持到底,出嫁之后再不肯进宫,不与皇室攀上关系,这件事让父皇黯然心伤不已。
后来安南王府上下发现她说到做到,在确定不当公主、只做霍家妇的欣然无法为旁人带来利益之后,态度大翻转,活脱脱一群捧高踩低的家伙。
「……夫妻相处贵在尊重,骥儿性子拗却是嘴硬心软,身为妻子多让让他,他早晚会知道你的好。」王爷叨叨说着。
应了声是,欣然接下红封。
不多,她记得是一百两吧,以王府目前的状况,他恐怕也拿不出更多了。
柳氏也接过茶水,嘴巴张张阖阖,欣然半句话都没听进去,柳氏满口巴结讨好,目的不过是盼着新媳妇能够帮她两个不长进的儿子弄个官位。
看着柳氏给的玉簪,欣然差点儿笑出声,那成色……她记得后来玉屏把它拿去逗檐下的鹦鹉。
还是同样的东西哪,所以接下来,二房、三房、四房、五房的叔叔婶婶也不必有太大期待,她以为就算在小小的地方能出现一点点差异也好,看来是不会了。
既然旁人无法改变,那么她来试着翻转吧。
一眼望去,其他房的人因心态不同,表现便也不同。
二房、四房认为就算公主媳妇能带来好处也落不到他们头上,谁让他们是庶出。
五房叔婶嘴甜心苦,再圆融不过,初初接掌王府中馈时,欣然以为口口声声夸奖自己、处处站在自己立场说事的他们会是大助力,后来方知他们是在背后踩她最狠的那个。
三房是柳氏手中的刀子,欣然刚进门时,大房扮白脸、三房扮黑脸,轮流在她身上使力。直到确定她是真的不想当公主,丑恶的嘴脸全露出来,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躲在棉被里哭得无比凄惨。
他们毫不掩饰对霍骥的轻鄙,从他们口中,她方才晓得霍骥是外室之子,他们明里暗地使绊子并想尽办法从她身上掠夺好处,但就算好处尽得,也从没放过他们夫妻,数不清的闲言闲语从三房嘴里传出去,传得满京城上下都晓得她这个霍夫人做得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