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然后,她的怒气瞬间熄灭。
记忆中,琴夫人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阿骥那孩子,别看他性子沉稳,可也有担心害怕的时候,哪天若你发现他叨叨碎念个不停,别怀疑,那就是他在紧张了。
紧张?梅庄的人来了吗?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不是沉稳若定,为什么会紧张?莫非……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欣然问:「情况比你预估得槽糕很多,对不?」
她突如其来的白让霍骥的手一顿,下一瞬扯起痞笑,他说:「担心什么,有我哪,我是什么人?是身经百战、敌人闻之丧胆的飞龙将军,区区几只臭虫,我还没看在眼里,待会儿就让你见识我的本领……」
没有意义的话说这么多,天,事情比想象中更严重!
欣然无奈道:「知不知道,紧张的时候,你会变成话痨?」
霍骥又一顿,她……了解他,比他知道的还多?
心中喟然,她从前究竟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对待无情的自己?霍骥,你真该死!
他把脱下来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点大,他一面帮她穿一面说:「这是金丝甲,说刀枪不入太夸张,但有它在,若有有刀子砍过来,入肉至少能减三寸伤。」
他从靴中取出匕首,抓住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中。
「它称不上削铁如泥,但以你的力气,断人几根骨头倒还可以,待会儿我会到外头,要是有人闯进来,你就用力砍,砍倒一个人记你一次军功……」
又唠叨了?欣然苦笑说:「告诉我真实情况。」
舔了舔嘴唇,他说:「屠夫够狠,他发现这是个局,不只自己跳,还鼓动整个组织一起跳,是我太轻敌了。」
第十一章 霍骥快死了(2)
在冀州时,不过出现四五个小贼,上路前两天陆续解决两、三拨人,没想到今天一早就有暗卫来报,说后有追兵、前有伏敌,他们打算来个瓮中捉。
因为孙晋山的关系吗?外人以为他被自己砍了头,事实上,他悄悄地把人往京城送。这个决定他挣扎过,云珊始终是他记忆中那个敏感脆弱又有几分偏激的小女孩,如果有可能,他会想尽力法放她一马,但她要的是欣然的命啊!
所以是宫中消息走漏?燕历堂知道孙晋山的帐早晚会算到他头上,因此孤注一拼令梅庄倾巢而出?
宫里还有燕历堂的人?不可能,他已经把前世助燕历掌成事的内监宫女名单交到太子手中,是太子没有清除殆尽,或者……还有他不知道的暗桩?
燕历堂的目标不仅仅是欣然,还有自己?
他不让自己顺利返京,他就不怕……他不怕?所以……京城里也有行动?他整整提早两年对皇帝动手?该死的!不知道燕历钧回京了没,太子有没有预做准备?
他设了局,却把自己给陷入局里!
望着霍骥阴晴不定的脸角,欣然问:「梅庄有多少人?」
「八百多人。」
八百多人对上两百人,这将会是一场硬仗,她唯一感激的是霍骥事先送走了旭儿暄儿。
见她沉吟不语,他一把抱住她,解开她穴道,在她耳边说话。「不要怕,我宁可自己没命,也不会让你出事。」
这时,咻地,羽箭前插入车厢的声音传来。
他匆匆亲吻她的额头,再保证一次,「你不会有事的」说完他提脚往外。
他转头,迎向她的目光。
「我要你活着。」欣然道。
微笑,他望着她,承诺。「好。」
霍骥钻出车厢外,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厮杀声、怒吼声、刀剑相交的声音,无数的声音组成一张绵密的网,将欣然紧紧网罗。
她是害怕的,她自诩勇敢,但事实证明,重来一遭,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她害怕冒险,害怕刽子手的大刀又在颈间,所以她既害怕重蹈覆辙却又谨慎地复制前世走过的路。
以为这次会一世平安顺遂、会成功、会走到自己想要的点,谁知道事情发展并不如她想象。
危机在暗中进行,她被霍骥护着,被阮阮、巫镇东护着,她一无所知地活到现在,却沾沾自喜以为重生一遭自己占尽便宜,殊不知……天底下哪有顺遂这种字眼?
人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过程。
只是这次挡得住吗?
前世,他像天神一般的存在,他无所不能地朝目标走去,彷佛走得轻松轻易,成功信手拈来,谁知道会输在最后一遭,他把霍家上下百余口人的命都给输去。
今生,她诈死的事让他被霍家驱逐,从大皇兄信中得知消息的时候,她还暗嘲霍家短视,而今……或许霍家才是正确的那方。
燕历堂会再成功一回吗?他依旧会坐上龙椅吗?她和霍骥还会再度死无葬身之地吗?
是真的是轻忽了,燕历堂将夺嫡之争整整提早两年,他们却以为还有足够的时间布局。
哗!
一柄长刀破墙而入,横在欣然眼前。
她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下一瞬,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子唰地抽回去,外头传来死亡的惊叫声。
那一声尖叫有错愕、有惊恐,有面对死亡的不甘。
是谁死了?自己人或是……敌人?
越来越多的打杀声出现,欣然知道战事在车厢附近发生,一双美目随着声音的方向不断转动,心在钢丝上盘旋。
一双脚飞踏到车厢顶端,她想到什么似的,连忙伏身趴下,果然,一柄刀从上往下刺,就刺在她刚刚坐的地方,差一点点。
外头的霍骥杀红了眼,像是永远砍不完似的,敌人一波一波涌上前,他不是胆法,而是忧心,京城那边太子有没有提早布置?这紧要关头,历钧是否已回到京城护着?
前世憾恨,他发过誓,此生绝对不允许燕历堂再度为帝,可是……
手起手落,一名高壮的男子被他砍掉一条腿,鲜血狂喷,溅了他一身。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霍骥提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他一定会赢,他会让燕历堂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不济。
远远地,他看见一名青衫汉子跳到车厢上,心一紧,唰唰唰的快剑横过,他不清楚自己割下几颗头颅,断了几条手臂,一心急着向马车狂奔。
谁知身后,一名胸腹中剑的男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持短刀奋力朝他丢去,咻地刺中他的大腿。
但他没有时间回头,甚至没有时间理会腿间的疼痛,他持续施展轻功狂奔,终于及时跃上马车,在对方的长刀刺进车厢那刻,把剑送进对方胸口。
青衫汉子瞠大眼珠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霍骥,怎么可能……他怎能那么快就赶到?疑问刚起,他的身子一个倒栽葱摔下马车。
霍骥害怕极了,他不知道欣然有没有受伤,想跳下车厢,这才发现大腿上有柄短刀碍着他的动作。
他感受不到痛,唰地拔掉长刀跃下马车,只是受伤的腿支撑不了自己,他摔得好狼狈。
欣然掀开车帘,看见倒在地上的霍骥,他满身都是血,受伤了吗?
眼泪一下子冒出来,她哭得好厉害,明明这种时侯掉泪很不理智,可她阻止不来泪水奔窜。
霍骥抬头,对上她的眼、看见她的泪,这么危急的时刻,他居然笑了。
很怪吗?不,一点都不奇怪,她在心疼他、担心他啊。
如果他不在她心里,怎么会被她的心给「担」上,他笑得很傻气,徐到让人愤怒的笑脸,害她哭得更厉害了。
她跳下马车,动作粗鲁,一点都不像公主,可是她不在乎。
她抢上前,把他扶起来,站起来第一件事,他居然是抹掉她的眼泪,柔声道:「我没事,别哭。」
他的掌心沾满鲜血,抚上她的脸,她的脸瞬间红通通一片。
她闻到血腥味,觉得黏乎乎、脏得厉害,却舍不得与他计较,只是咬牙切齿再次重申,「不许你死掉。」
「好,我不死掉。」他用力承诺,被她担在心上,他怎么舍得死?
「我要长命百岁的男人,不要早夭的丈夫。」
「好,我长命百岁。」
「你不要害我守寡,一个人生活很寂寞。」
「好……」
才应声,一支箭从远处射过来,霍骥发现,猛然将她拉进怀里,险险避开箭支。
霍骥怒目暴张,竟敢伤害他的女人?
用力吐气,猛然转身举起长剑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砍去,他忘记疼痛,忘记伤腿无法施力,不断地拉着欣然左躲闪右杀砍。
他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却也被砍出满身血花,但一刀都没有,连一刀都没有落在欣然身上。
他的承诺他来实现,他会护好她,有他在身边,担心不是她的责任。
敌人越来越少,霍骥却越砍越狠,他不放松,一双锐利的鹰眼只看得见武器挥玏,这时,两柄长枪同时朝欣然身上刺去,一在前、一在后,无论如何她都躲不了。
霍骥不经思考,直觉将她抱进怀里,他把长剑刺入右方敌人胸口,任由另一柄枪从后背刺入,他以身体为盾,护住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