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的表情,欣然垂眉浅笑。开始对梅云珊心生怀疑了吗?
前世她不懂为什么成亲不久他便急着上战场,起初以为他只是想逃避自己,后来打胜仗的消息不断从前方传来,她才晓得他有目标、有大抱负,他心有成算想在战场上立威立名。
几番联想,欣然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霍骥为何匆忙向梅府提亲,打得梅云珊措手不及只能求助她,设下粗糙的逼婚圈套。
原来是他急着上战场却不想让梅云珊枯等,糟蹋青春岁月。
「倘若相公不反对,今日妾身便了了相公心愿,如何?」
下意识地,霍骥勾起欣然的下巴,细细审视她的脸。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雪白清秀的瓜子脸上,眉黛微颦,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妩媚中带着三分英气,清丽脱俗,气度不凡,她是个相当美丽的女子。
但他想看的不是她美丽的五官,而是她的心思。
他一直想不透怎么会单单一眼她便认定自己、想嫁自己为妻?即使知道他早已定下婚约?
一个高贵美丽的公主,想要什么男人没有,为什么非要汲取自己这瓢对她无心无意的弱水?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是如云珊所形容的心思狡狯、狠戾恶毒?还是如贴身宫女所言的宽厚慈爱、宅心仁厚?
霍骥缓言问:「你想要什么?」
欣然失笑,前世今生,他怎老是问她相同的话——她想要什么?
很难懂吗?她要他的心、他的感情、他的一生,他的偕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不知道他是不明白,还是刻意不给,抑或者……给不起?
「你说呢?」
「你是个怎样的女人?」
终于对她感到好奇?曾经她想尽办法想让他了解自己,而今……算了,他已失去机会。
轻叹,她笑道:「那不重要。」
第二章 我不要他了(2)
皇帝匆匆走进慈宁宫,他没料到固执的欣儿还肯进宫。
成亲前她信誓旦旦说待出嫁后,她是霍家妇,再不是玉华公主。
她坚定的目光让皇帝想起自己。
天下皆知,帝王心中无家有国,后宫佳丽要雨露均沾,要勤政于前朝,也得培养下一代明君,那是身为帝王的责任。
因此,专情不该、迷恋不允,女子于他不过是开枝散叶的工具,可偏偏他爱上苹儿,他无法不专情,为她,甚至可以放弃帝位。
他犯规,犯了帝王该遵守的规矩,母后不能明着与他对干,便在暗地下手。
最后,苹儿死去,若非皇后力保,若非欣儿是女儿,恐怕他也留不住欣儿,为此他感激也敬重皇后。
对母后,他心中有打不开的死结,直到欣然为一个男人竟要放弃身分地位权势时,他方明白母后心里的痛。
可是,欣儿回来了。
代表她还认他这个父皇,代表她没真要和皇家彻底切断关系?这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慈宁宫里,看见父皇大步走了进来,欣然红了眼眶,她想他啊,好想……
放下茶盏,她快步迎上去。
「爹。」软软的声音,软软的撒娇,她已经好久没做这样的事。
皇帝笑得一脸满足,天底下只有欣儿会喊他爹,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冷冷的目光却射向皇后座下的霍骥。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爹给你撑腰。」
皇帝的话让人无语,慈宁宫里不只有皇后和霍骥夫妇,大皇子、大皇妃和四皇子都在呢。
此话一出,霍骥的脸要往哪里摆?
霍骥并不觉得窘迫,只是意外。
他晓得欣然深得帝心,却没想过皇帝如此宠她,难怪她敢信誓旦旦保证懿旨赐婚,所以……旁人觉得难上加难的事,真的能让她三言两语搞定?
「哪能呢?打狗还得看主人,谁敢欺负我?也得先瞧清楚,我身后站的是谁。」
欣然娇俏地朝霍骥挤挤鼻子,可爱的模样惹出一屋子哄堂大笑。
皇帝笑着捏捏她的脸,说:「都嫁人了,还是一样调皮。」
「女儿能调皮任性,还不是因为有爹宠着。」
「这话说得好,甭担心,爹会宠你一辈子。不管你是不是嫁人,都是朕的女儿。」
「欣儿知道呀,得烧过几万炷高香、修过几千世善缘才能当一世公主,我又不傻,要不是确定无论如何父皇都会把我给宠上天,欣儿哪肯轻易放弃公主头衔。」
「还敢提这个?朕真想打你一顿屁股,好端端的脑子进水,居然……」当初就该坚持,不允她从皇家玉牒除名。
「才不是脑子进水呢,是欣儿精明聪慧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精明?你好意思说。」皇后觑她一眼,为这件事,皇帝心情闷了多久啊。
欣然笑着松开皇帝,走到皇后身边坐下,说:「欣儿可不是精明吗?母后,我便是知道爹为南方倭寇和北辽的事,一个脑袋肿成两个大,这才想方设法要助爹爹一臂之力的呀。」
对于她的亲昵,皇后微诧,欣然是个直来直往的直肠子,有什么心思全表现在脸上,多年来她对自己一向疏离,怎么才出嫁几日就……
瞥见皇后的目光,欣然微哂,靠得她更近。
她再不傻到让人当枪使,错把好人当坏人,心生怨恨。
欣然对皇后的态度让皇上很满意。「说说,你想出什么方、设出什么法来助朕一臂之力。」
「欣儿要给爹爹推荐一个好人选,有他在,倭寇、北辽算什么?」
「哪来的好人选?」
她起身拉起霍骥,将他推到皇帝跟前。「就是他呀。要是让他变成驸马爷,自绝于朝堂,燕国可要硬生生损失一名大将。损失便损失了,反正朝堂事与我一个弱女子无关,可我心疼爹爹早生华发,这才决定放弃公主头衔的呀。」
欣然说的好像真有此事似的,前世,她是直到他悄悄投身军旅打下无数胜仗、凯旋班师才能确定他有大本事,而不是只有小兴趣的。
霍骥微讶。他耗尽力气在科考之路一步步往上爬,不知道要爬多久才能站到皇帝跟前,没想到她轻轻一推,他就直达梦想边缘。
「霍骥?他有什么本事?国家大事可不能闹着玩。」皇帝轻斥。
「什么闹着玩,我这叫内举不避亲。父皇千万别看轻女儿,没有三两三,我岂敢把他推上梁山?他一死,我得当寡妇呢,我会笨到拿自己一辈子开玩笑?」
皇帝定眼看看霍骥再看看女儿,片刻后对霍骥道:「说说,你对倭寇有什么看法。」
欣然丢给他一个眼色,她只能帮到这里,接下来看他的了。
过去,他离开安南王府之后没人知道他去哪里,是她在他的书房中找到许多对北辽、倭寇的文案册集,这才猜测他是不是随着出征队伍前往南方。
那时他从一个小兵起的头,而今,她把他推上数级,希望他能尽情发挥。
确实,对于倭寇,霍骥研究透澈,皇帝的问题难不倒他。
他侃侃而谈。「倭寇的形成就一个字——穷,倭寇散居南方海域的岛屿,范围从……」
本是漫不精心的态度,四皇子燕历钧听见霍骥的说法,越听越上心,他本就好武,几度恳求父亲让他随军历练,只是未果,如今听着霍骥有条有理地分析起倭寇,心底那盆烈火烧了起来。
皇帝也听出意思,阻止霍骥,道:「御书房里有屿图,能说得清楚些。」
「是。」
皇帝起身,燕历钧颠颠儿跟上,这么有意思的事,他岂能不掺一脚。
眼看大皇子也要跟过去,欣然悄悄拽了下他的衣袖。
两人目光对上,大皇子点点头,送皇帝离去后,转身回来。
「皇妹有话想对我说?」燕历铭问。
「是。」
皇后很高兴欣然愿意同儿子亲近,拉起大皇子妃童氏,道:「咱们娘俩儿出去外头逛逛。」
欣然及时唤住她们。「母后、皇嫂,你们也留下吧,此事需要母后、皇嫂帮着参详。」
她凝重的目光让两人上心,皇后着人在外头守着,关上殿门,问:「发生什么事吗?」
微笑,欣然道:「直到昨天,我才发现,这门亲事没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怎么回事?」皇后拧了眉心。
欣然从头说起,从对梅云珊的闺蜜情感,她与霍骥的亲事起因,牵线梅云珊与三皇子、设计霍骥……件件说得详细清楚,中间透出些许想法,听得皇后娘娘与燕历铭面色凝重。
皇帝龙体康健,正值盛年,任谁都不会想到皇位之争,而低调谨慎看似平庸的燕历堂竟然已起结党夺位之心,难怪……燕历堂果然聪明,知道皇上疼爱欣然,从她身上下手。
「……成亲前几日,我在无意间听到三皇兄与李公公的对话,这才明白多年来自己被人当枪使,误以为娘亲的死是母后的手笔,于是处处同母后作对,是欣儿不懂事,还望母后原谅。」她屈膝致歉。
皇后拉起欣然让她坐回自己身边,看着她的容颜、顺顺她的头发,轻声道:「未出嫁时,本宫也曾有过少女情怀,也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景,只是得知自己被选入宫那刻,便也明白那番美景与自己无缘,坚持那种事不仅仅是为难丈夫,更是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