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件事是重点吗?
穆开微要是能行动自如,真会赏他后脑杓一记。
但他说对了。
她那一脚的踩点的确不稳,以为掩饰得极好,在高手面前依然露馅。
淡淡想着,她心里不禁微苦,高手哪……她在康王府里四处打探,把府里所有人都瞧遍,却未料他康王爷是个「灯下黑」,就藏在她眼皮子底下,教她好找啊!
「黑……黑三爷……」她努力蹭出声音。
「……我是。」傅瑾熙闷声答话。
「康王?」
「我是啊。真是。童叟无欺,概不退货的。」他紧张强调,终于抬脸直起上半身。
是那颗解毒丹发挥功效,穆开微觉得四肢较能大幅度动作,胸中与丹田的窒碍亦较纡解,她双臂撑地勉强坐起,见他倾身来扶,她一手将他格开。
其实她那力道哪里真能挡他,倒是她这个拒绝的举措如一记重捶,打得傅瑾熙很不知所措,心里着急,又不敢跟她急。
两人全身都湿透,但康王爷不知是有意抑或凑巧,整个人就挡在江风袭岸的风口处。穆开微看向他好张白里透青的面庞,不禁暗叹,她所嫁的男人太容易令她心软,瞧瞧,不过拒了他的相扶,他就一脸受伤,然后湿漉漉的发中又滑下不少水珠,聚在他墨睫上,挂在他颊边,他也不擦,好像……好像多委屈似的。
试问,到底谁委屈?
把她耍得团团转,始作俑者还来跟她讨怜吗?
感情的涌动令人无法定静,穆开微尽可能将心绪控好,神情清冷,「太后的那颗佛珠,在宝华寺拾到的那颗……是你暗中打出,才使得观基退避不及,束手就擒。」
「……嗯。」傅瑾熙点点头,气息有些不稳,因力妻子之前与他说话或望着他时,会有的那种柔软笑意,此刻已然不见。
「嗯。」穆开微也点点头。
太多事要里清,但她脑袋沉重,思绪浑沌,想了会儿却苦笑摇头。「是我太依赖自个儿的直觉,太依赖气味……太自以为是……」
「微微……」
她喃喃又语,「黑三身上是一股奇特的辛凉味儿,你没有,你甚至没有独属的气味,只有单纯的药香……」所以她自然而然将他排除,从不觉他可能是她欲寻之人,「呵,所以这叫‘成也嗅觉,败也嗅觉’吗?以气味辨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牵唇自嘲。
傅瑾熙不明白她的话,却觉心焦,想碰她又不敢造次,只得低声求着,「我先带你回去,你的毒伤还需请人仔细诊过,有什么事我们回府里说,你想打想骂想砍了我,我也由你,好吗?微微……好吗?微微!」他忽然惊唤,张臂把突然往后倒的妻子揽进怀中。
「微微?张眼看我,微微!」他轻拍她的颊,发现她的肤温阵冷阵热,似毒性起了反复。
「晕……别拍。」穆开微掀睫他一眼,意识还算凊楚,为躲他拍人的手,脸直接接埋进他怀里。
他死气沉沉的心顿时活起,「好,不拍了、不拍了,再拍的话你把我的爪子废了。我们回去,我带你回去,你知道的,我轻身功夫练得很不错,咱们较量过的不是?我会很小心抱着你,不让你难受。」
察觉男人要将她拦腰抱起,穆开微抓住他的手臂。「不要你抱。」
「微微……你不要不要我。」
她觉得耳朵应该没听错,康王爷这话明显带着鼻音,像要哭鼻子了。
她再次暗叹,手指忍不住掐了下去,「康王爷气弱体虚,是帝京人尽皆知的‘药罐子王爷’,要是被人发觉你武艺超群,如何是好?」她蹙眉瞪他。「……你在人前扮文弱,暗中以黑三的身分行事,实是想避开皇上耳目不是吗?三川口那夜,皇上的隐棋杀手……不能被发现……要谨慎才好,所以……所以不要你抱,你让我坐会儿,我调息过后自能站起……」
傅熙就算方才没哭子,此时凤目也已湿润。
他的王妃没有不要他。
他的王妃尽管气他气到不行,还是肯掐他、瞪他,然后她的心是向都会他的,都伤成这样了,还为他想那么多事。
他低头亲她略烫的额面,亲她有些虚红的脸颊,在她耳畔轻声言语,「原来你已知隐棋杀手的事了吗?莫惊,倘若真被察觉,大不了本王就把这天翻过去,彻底反给他看。」
他活中的「他」指的是何人,穆开微明白,胸口一紧,她神情怔然。
当身子被康王爷拦腰抱起,这一次她没有挣扎。
幽然叹出一口气,她把自己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