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点到为止,她离开颜家。
这个晚上,家人梦见颜心心回来,她站在窗外,对父母哭诉刘尚文的恶形恶状,一声声、一句句,说得双亲兄长声泪俱下。
隔天,颜家兵分两路,一队带着药去找大夫,逼他说出刘尚文主使一事,另一队去府城里,寻找拐过好几个弯的做官亲戚,那门亲戚正需要政绩,以谋个好缺,加上他再九弯十八拐的亲戚是御史。
就在这么拐来拐去的关系中,事件越闹越大,最终闹到京城、闹到皇帝跟前,对村人而言,探花郎是文曲星下凡尘,对皇帝而言,连个屁官都不是。
为端正社会风气,刘尚文官帽没保住,原本要以他为婿的高官闭门不见。
再过不久,绑票颜心心的流氓被逮,两方供证让刘尚文入狱,前途尽损。
冉莘做这件事,目的是帮忙,别让死者沉冤,除此之外,也期待从掳走颜心心的匪徒嘴里问出易容药的出处。
此药名为“易容”,落到冉莘手中时已经所剩无几。
匪徒说他们是从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身上偷来的,本以为是什么仙丹妙药,才令重伤男子拚命也要护着,强行抢夺后,他们试着尝尝,意外发现此药能令人容貌改变,便特意珍藏,那次若不是被村人困住,哪里舍得拿出来喂食颜心心?
取得“易容”,接连数日冉莘都把自己关在药房里,她卯足力气想找出解毒之法,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第二章 师父遇难了(1)
“……吴府旁的没有,银子多到钵满盆溢,你知道吗?‘聚缘楼’和‘小食堂’全是吴府的铺子,那生意……人满为患呐,你千万别客气,该拿的银子,半毛钱也别舍下,如果有多余赏赐,大方收下……”
同样的话,从上马车之后,木槿一再重复,讲得口干舌燥也舍不得停下。
别怪她唠叨,实在是她们家冉莘太不把钱当钱看。
除一手好绣功之外,木槿另一个本事是“攒银子”,如今冉家三口能不愁吃穿,最该感激她这个好本事。
没错,她和冉莘一样都不把钱当钱看,她只是把钱当命看。
必须澄清,她绝对没有嫌弃冉莘的意思,冉莘这个人相当优秀,简直是零缺点的存在,唯一的缺点是太善良。
同情心泛滥不是坏事,但泛滥到会伤害银子,就值得商榷了。
举刚送走的李大郎为例,他上山打猎,没打到猎物却被猎物给打了,找到人的时候,开肠破肚、腿少一条,光这个缝补、制假腿的功夫,没有个三五天岂能成事?
结果咧,冉莘怜他家贫,做几日白工就算了,顶多浪费点材料费,可同情对方死无居所,舍上一口棺木,听见魂魄满心遗憾,说这辈子没穿过绸布衫,又花钱买一套绸布衫……
李大郎是走得不遗憾了,但木槿遗憾呐,遗憾兜里的银子少了一把。
马车到吴府门口,冉莘背起木箱,下车前对木槿说:“我恐怕不会太快,你卖过绣件,带点点到处逛逛吧。”
“不必提醒,我们要玩啥,都计划好了。”木槿朝点点抬抬下巴。
点点也朝她抬抬下巴,重复。“不必提醒,我们要玩啥,都计划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冉莘也跟着笑,摸摸点点的头叮咛,“记得帮阿凯带点吃的。”
阿凯是他们家的鬼,木槿和点点看不见他,但看得见他制造出来的“效果”。
比方突然下雨,她们还没动作,就听见各屋的窗子啪啪啪关上,不用怀疑,肯定是阿凯帮的忙。
比方点点看书累了,懒得下床,闭上眼睛,片刻功夫,蜡烛自动熄灭,点点不害怕,她喃声道:“谢谢阿凯。”
不久后,额头感受到一个微凉微湿的亲吻。
木槿说:“鬼不好听,他是咱们家的守护神。”
这话赢得阿凯满心认同,所以别老说冉家全是女的,也有个男的——男鬼。
“事情做完,我到聚缘楼等你们。”冉莘道。
“又去聚缘楼?很贵欸,又不是生日节庆……”木槿的眼睛瞠得老大。
“反正吴府家大业大,旁的不多银子多。”都要海削一把了,何必省小钱?
“反正吴府家大业大,旁的不多银子多。”点点用力点头,站在冉莘那边。
木槿戳点点额头一记,挤挤鼻子。“你这个小败家鬼。”
“你这个小败家鬼。”点点咯咯笑得好开心。
冉莘见状也笑不止,天底下没有比孩子天真笑颜更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了。
亲亲点点,挥挥手,冉莘沉静了容颜,缓步走进吴府。
此刻,她怎么都没想到,吴夫人竟然会是最得皇帝宠爱的玉华公主燕欣然。
车帘一放下,木槿立刻把点点扑倒。
“叫你学话、叫你学话、叫你学话……”每说一句,便亲一下她的脸,她的额头,她的肚子……
点点被亲得笑不停,银铃笑声传出马车,车夫弯起眉毛。
“驾”一声,马车缓缓启步。
不多久,一队兵马迎面而来,车夫小心翼翼把马车停在路旁,以免冲撞大人物。
兵马在经过马车时,领头的燕历钧听见笑声,紧蹙的眉心不自觉弯起。
卖掉绣屏,木槿眉开眼笑,想着兜里的千两银票,心情飞扬。
她难得大方,买一堆布、一堆绣线,又给点点买书、纸笔……买下满满一马车,又破天荒地给车夫二钱银子喝茶,这才带着点点到聚缘楼。
梁掌柜看见木槿和点点,连忙迎上前,她们可是常客呐。
“点点来了。”梁掌柜热情不减。
甭怪他偏心,小姑娘满街跑,可要找到像点点这么漂亮的,容易吗?点点可是万里挑一呐,倘若不看身家、光凭长相,这孩子长大后,进宫当娘娘都绰绰有余。
“你看,没有、没有。”梁掌柜两只手在点点跟前晃几下,然后伸到点点后颈,手再回到点点面前时,喊一声,“变!”掌心打开,一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出现。
看见巧克力,点点笑弯眉毛。
“谢谢大叔。”难得地,她没重复别人的话。
木槿皱皱鼻子,不满地掐掐她的嫩颊。“这么好收买?给小姑姑尝一口。”
点点笑着闪躲,把巧克力往怀里塞。“给大姑姑。”
“偏心的小家伙。”
看着她们玩在一块儿,梁掌柜的笑纹平不下来。
冉莘在冀州称得上奇女子,通常做仵作这一行的都是男子,他们往往性格畏缩,深怕受人指指点点,走到哪里都佝偻着肩背。
但冉莘不,她行事大方,举止优雅,不说破,谁都以为她是名门大户的姑娘。
“木槿姑娘,要不要到楼上厢房坐坐?”
“先不用,冉莘什么时候忙完还不晓得,我们先在楼下等吧,免得耽误梁掌柜赚钱。”
木槿清楚,聚缘楼的厢房,一间难求,进出一回,没上百两出不来。冉家有她这个抠门鬼把关,哪舍得在吃食上花大钱,十两银子就到顶了。
是冉莘好事做太多,引得阮阮总管发话,凡是她们一家上门,不管吃用多少,都给厢房,可即便这样,做人也得有良心,耽误人家财神爷上门会下地狱的。
梁掌柜点点头,把她们引往靠墙处的一张小桌。
他知道,今天冉莘要到东家府里办事,唉……也不晓得是谁盯上东家,最近大事小事不断,麻烦连连。
“我让小二把艾草浴给备下,冉莘姑娘一到就可以用。”
“谢谢梁掌柜。”木槿道。
“谢谢梁掌柜。”点点跟着说道。
梁掌柜亲切地摸摸点点的头,下去给她们张罗点心。
从包袱里拿出书册纸笔,她们习惯在等待冉莘时安静做事。
木槿在纸上涂涂画画,准备下一个绣品,点点默着书,遇到不认得的字就扯扯木槿衣袖。
冉家女子专注力无人能及,就算换个环境、换张桌子,也不影响她们的认真。
“训哥,京城里有啥消息?”
两个男人进门,坐在木槿隔壁桌,点完菜,刚上一壶茶水,两人聊了起来。
“最大的消息不就是四皇子和霍将军远征北辽,一路打到人家腹地,把人家皇帝给掳了?从此咱们北边,可没了北辽这条虎视眈眈的恶狗。”
“这个大消息谁不知道?听说两人都封王了。”
“对,霍将军封靖北王,四皇子封肃庄王,他可是皇帝众多皇子当中唯一封王的。”
“有没有什么其他新鲜的?”
“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你还想听什么?”
“这话倒没说错。”
提壶倒满两杯茶,青衫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有个不大好的消息,跟肃庄王有关。”
“快说来听听。”
“几年前,皇帝为肃庄王订下梅相爷嫡女梅雨珊为妻,之前肃庄王南征北讨,哪有时间成亲?这回班师凯旋,皇帝着礼部为他们举办婚礼,京城上下都准备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庆贺时,梅雨珊被匪徒掳走……”
男子说得津津有味,木槿提着笔的手却停顿下来,倾耳细听,片刻,眉间染上一丝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