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何处无芳草,缘聚人聚,缘断人散。
对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亘古永恒,爱情本就是一段接一段,以钻石比喻爱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词……
看着她的无助茫然,楚默渊逼自己狠心。「来人,把她关起来,不许她出门一步。」
浅浅继续走着,她听不见了,听不见他的声音,听不见他的心狠,她没有余力记挂他,她只能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心给封住。
她想,封得够紧够密,就能不受伤。
她想,把他的声音、他的影子、他的好……把有关他的一切一切通通关在外头,那么伤口就不会痛。
楚默渊转身,对刘公公一笑,道:「刘公公请!」
刘公公笑道:「红袖添香,楚将军在辽州过得不错。」
「公公说笑,只是个不识大体的丫头。」
浅浅眼睛一闭,两颗豆大泪珠坠落,还以为封了心就能够听不见,原来还是能够听见的……
她不懂,怎么会这样子?还以为自己被珍爱珍重,却没到原来她只是个不识大体的丫头。
丫头……怎会觉得这两个字从男人嘴里说出是带宠溺的甜美可爱?明明就只是……丫头……
枚靖山快步走到浅浅身前,道:「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等默渊回来。」
「好。」嘴上说好,心里却疑问,等他回来做什么啊,再做个不识大体、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丫头?
「默渊会回来的。」秋靖山心疼她的伤心,想要安慰她,但眼下情况不好多说。
「哦。」还会带娇妻美妾,然后……也许会再说一句「我会护你一生」之类的承诺,可怎么办啊?她那么贪心,除了他的保护,她还想要更多。
秋靖山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她不由衷地笑着,合作点头,却是再明白不过,不会了,心底属于爱情的那一个区块已经死掉。
浅浅垂头,乖乖回到后院。有点累,她需要一张床、一床被,她需要认真扫除不该存在的情感累赘。
「我去找卢将军。」秋靖山走回袁立融身边道。
「好,我安排府里的护卫。」一内一外,他们必须携手合作,共度危机。
浅浅被禁足了,大门出不去,二门迈不开,能进出的只有卧室和厨房。
心情很糟,但她不是会迁怒的那种人,她安静而沉默,对每个人微笑,却不晓得自己的笑容有多么牵强。
在他心里,她只是通房丫头。
「只是」?她认为自己是「唯一」,没想到卯足全力,她成了他的「只是」。
她误以为前世的自己带着拖油瓶,他还愿意接纳,代表他对她的爱无人能比,原来只因为前世的他没有拿到一纸赐婚圣旨。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很清楚的呀,她很清楚自以为是、自我中心,是再肤浅不过的行径,没想到她还是落入自以为是的窠臼,直到当头棒喝才瞬间清醒,方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大笑柄。
要是圣旨早来个几天就好,那么他不会进庄子,不会出现乱七八糟的吻,不会让欲望凌驾一切,更不会让她决定爱他,不会一夜激情,成为他的女人。
要是寡言的他别把爱情表现得那么明显就好,那么她会多矜持几分,会认真把他当成掠夺财产的恶主人,保持距离,心才安全。
要是向禹侗别透露前世经历就好,那么她不会多方猜测,用前世经验告诉自己,楚默渊是值得交付一生的男人。
要是……她的「要是」没有发生,事情顺理成章发展到眼前的局面,她不晓得是该痛恨自己还是后悔。
他没有错,在男人心里,爱情只占很小的部分,他们的人生不会让爱情凌驾一切,她不该恨他怨他,他只是做了所有男人都会做的选择。
既然他没错,她怎能让自己伤心得想死掉?
真不公平,可是爱情的世界里,哪有公平两个字?从来都是先爱上的那个先输了,后放手的那个……无法自由。
但,是他先吻她,是他先喜欢她,是他先说了自己的故事,让她心疼他,都是他起的头啊,怎么倒霉的会是她?
而且她还在分手时抢先了呀。
她抢先说:我不要你了,她抢先放手转头,抢先把心给封上……
不懂,她已经占尽先机,为什么还是很痛,还是不自由?
是不是因为……她在自欺欺人?
其实先爱上的是她,即使她没有承认?她虽然先转身,却没有真正放手?割不断爱,扯不开情,所以当爱情长成荆棘,她只能伤痕累累?
怎么办啊,她不想痛死,不想闷死、憋死、恨死,那么……
她得把心护得牢牢的,得筑起坚硬外墙,得把距离拉远,远到再想不起他,那么总有一天,她会百毒不侵,再不受爱情困扰?
浅浅离开桌边,从药柜里取出羊踯躅、荣莉花根、当归和菖蒲,放在研钵中,细细研磨成粉,这是唐代孙思邈所编的《华佗神方》中所录的麻沸散药方。
她是学霸,记忆力好到惊人。
日本人华冈青洲也想配出麻沸散,以曼陀罗花、川芎、白芷、当归、乌头、天南星制药,他的母亲和妻子自愿试服,以助完成实验,结果一死一盲。
得有多大的爱,女人十愿意为男人冒险?
母亲以儿子的成就而荣耀,那妻子呢,为何愿意为丈夫的成就舍命?
因为太爱,爱得不顾一切,爱得义无反顾,爱得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她是个自私女人,做不到为他舍弃性命,但既然无法成就他对人生的渴求与梦想,那么就让路吧,若她的存在是他的牵绊桎梏,她愿意亲手斩除。
她给不起他性命,但给得起恩断情绝,给得起两不相欠。
把磨好的药粉塞进怀里,浅浅走进厨房。
几个厨娘都是燕人,做的吃食比浅浅刚来那会儿精致许多,她们一面挑菜一面聊天。「昨儿个我出门采买,猜猜我遇见谁了?」
「猜不着,你说呗。」
「我遇见周嬷嬷了,我们都以为她在庄子上养病,没想到才不是呢,周嬷嬷竟是被爷给赶出将军府的。」
「怎么可能,那是爷的奶娘啊!」
「我追问了好久,周嬷嬷才说自己做错事,回不了将军府。」
「除非是爷不让,否则怎么回不了,可谁不会犯错?是周嬷嬷把爷给奶大的,没功劳也有苦劳,爷该奉养她一辈子的呀,怎地如此不近人情?!」
连周嬷嬷都……浅浅同意厨娘们的说法,那样沉静恬然的妇人,他怎么下得了手?「雪晴、雨晴不也如此,那是老夫人送来的,犯再大的错,也得看在长辈面子上别罚得太过,难不成将军府还少两口饭?可为了浅浅姑娘,竟然狠心的说卖就卖……啧,好歹上过床,成了爷的女人,事又不大,不过是两方口角……」
「男人就是这样,为替新人腾位置,哪会在意旧人心情?」
「赐婚圣旨下了,浅浅姑娘转眼成了旧人,看来再过不久,浅浅姑娘也得……」
「肯定是,大户人家重规矩,正头夫人没生下嫡子,妾室姨娘不得有孕,若娶的是名门闺女,娘家都会要求夫家把通房丫头清理出去,名门贵族怎舍得女儿出嫁受委屈。」
「既然如此,爷何必吩咐把浅浅姑娘关起来?」
「应该是担心浅浅姑娘在外头乱讲话,坏了爷的名声。」
「爷也太小心了,天高皇帝远,谁晓得辽州的事儿。」
「来宣旨的是宫里的公公,爷这么做是为着表态。」
「都怪浅浅姑娘沉不住气,怎能当着公公的面求爷不要进京,爷当然会生气。」
「那以后浅浅姑娘的下场……」
「谁知道,只希望不会比前面那两个更惨。」
轻唤声在耳后响起,小米不知道站在她身后多久,她拉拉浅浅的衣袖道:「爷不会这样待姊姊的。」
浅浅笑答:「放心,没人能作主我的以后,我的下场只有自己能够选择。」
听见对话,厨娘们转头,看见浅浅,尴尬极了。
「你们下去吧,今天我来给大家煮一道养生粥。」
「是,钟。」
洗米煮饭,她将药粉放进米汤中,在米膨胀变得软烂之后,慢慢将菜肉摆进去,不断翻搅,免得下面糊掉。
她把瓮里腌了两个月的咸蛋全拿出来蒸熟,切开,再剥两大盘松花蛋,切成四瓣,剁了蒜头辣椒洒在上头,浇一勺热油,洒上香菜。
最后再炒两道青菜、一大锅红烧肉,菜式不多,但看起来很可口。
浅浅用皂角洗净双手,对厨娘说:「把饭菜分派下去吧。」
「是,姑娘。」
浅浅没吃饭,她关上房门,收拾衣服细软,静静坐在桌边等候。
午时过后不久,不犯晒的下人犯困了,东一个、西一个歪着头睡着。
悄悄地,她从后门走出将军府,她在街上雇了马车,朝熟悉的方向走。
黄昏时分,她来到山脚下,付过银子给车夫后悄然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