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榴衣惊声喊着,想扶她已来不及。
就见夏烨身形极快,转身一个箭步便将她给扶起。
“雪地湿滑,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淡漠如刃的嗓音像盆冷雪兜头落下,教阮岁年想起了他昨晚的冷漠,心不由微微发痛,
不懂自己怎会那般惹他厌恶,抑或者是他本就厌恶天底下所有的姑娘?
如果真是厌恶,为何他不厌恶到底,处处都让她觉得他在讨好自己?
“回去吧。”瞧她站稳了,他淡声说着,收回了手。
阮岁年却瞬间抓住了他的袍角。
他长睫垂敌,落在她冻得有些发紫的指甲上,暗恼她怎不穿暖些,要是冻着了或是染上风寒……还是她就是打算让自己染上风寒,不打算如期出阁?
忖着,眸色黯淡了下来,他微使劲抽出袍角。
“告辞。”
“等等,我有话想跟大人说。”阮岁年快一步挡到他面前。
榴衣见状,赶忙退后几步,心想得挡着不让其他下人撞见。
“……我不想听。”他沉着声道。
他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她不愿出阁等等令人厌恶的字眼!
有时他真恨自己怎会如此没出息,老是教她左右情绪,在她面前他总是窝囊又愚蠢,他都不肯相信自己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阮岁年抿了抿嘴,咽下心底的酸楚,颤着声道:“我只是想说……昨儿个的事还没跟大人道谢。”
一听到她提到昨晚,他就想离开,可听到最后,他脚步一顿,迟疑地问:“……道谢?”
“嗯,幸好昨晚有大人出手护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一口气说完,再深吸一口气,道:“大人是不是因为我昨晚险遭轻薄,认为我不再清白,所以才不想见我,不想听我说话?”
夏烨直睇着她泪珠打转的眸,将昨晚的事想过一遍,脱口道:“不是。”
所以,他俩并不是夜诉衷曲被他撞见,而是戚觉闯进院子意图不轨?
她院子外的护卫到底在搞什么鬼!
阮岁年眨了眨眼,像是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小声询问:“既是如此,大人昨晚为何般伤?”
夏烨因为真相大白,郁闷瞬间散去,再听她这么一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里有点忐忑。
“我……”话未尽,他突地咳了起来。
她直睇着他,这才发现他的气色极差。“大人,你是染上风寒了吗?”昨晚那么冷,他还将袍子盖在她身上,顶着风雪回隔壁,怎能不染风寒?
“没事。”他忍住了咳,半晌才又道:“我没事。”
对上她满是担忧又愧疚的神色,他不禁笑得自嘲。
瞧吧,光是她一个眼神,就能教他一扫阴霾,真是够没出息的。他爹要是还在世,怕是要笑破肚皮了。
“我真的没事,你如果只是想说昨晚的事,不需挂在心上。”半晌,他哑着声说着,转身就要走。
这实在不是他惯于应付的场面,他一心只想走。
“大人,舍弟能进国子监是大人帮忙的吗?”她急声问着。
“阮岁延要是没点本事,祭酒不会举荐他。”他没回头,话落又走得更急了。
阮岁年直睇着他的背影,心想他这是承认是他帮忙牵的线了,可她却来不及问他为何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似乎能看穿她的心,做的全都是她搁在心底的事。
但她没有被看穿的不安,甚至心暖暖的,觉得有个人站在她的身旁,随时可以拉她一把,教她心安极了。
一个时辰后,阮岁年调配了几味可以袪咳的花茶,包了几包后让榴衣送到隔壁给他。
没一会,榴衣回来了,却道:“小姐,不好了,夏大人病倒了。”
“怎么回事?”阮岁年急问着。
“我一说明来意,夏家的总管就将奴婢迎了进去,可在偏厅里等了一会,那总管才说大人像是昏过去了,急着去找大夫,奴婢便赶紧回来了,连花茶都没给。”榴衣将包好的花茶往桌面一搁。
阮岁年闻言内疚极了,心想一定是因为他将外袍给了她,他才会染上风寒,今日是大年初一,很多医馆肯定都休息了,他要上哪找大夫?
“小姐,别担心,大人可是首辅,要是京里的医馆都休诊了,也能入宫请太医。”瞧她攒紧秀眉,榴衣不由轻声安抚着。
对喔,瞧她急的,竟把太医都给忘了。
有太医在,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她依旧内疚,满脑子想着他灰败的气色,心里担忧不已。
就连晚上阖家吃了一顿饭,本是要庆祝弟弟能进国子监,她却是笑容勉强地附和。
直到回自己的院子,她终究按捺不住,抓着榴衣道:“榴衣,你陪我去夏府一趟吧。”
“小姐,夜都深了,您……”别说成亲前新人本该避着,一般未婚夫妻更不会随意出入对方家里。
“我只是去问一问,否则我今晚肯定没法睡了。”
榴衣知道她是内疚不安,想了下,终究还是点了头。回头替阮岁年再添了件夹袄,搭上了狐毛斗篷,带着她从角门离开,她再去敲夏府的门。
说明了来意后,门房立刻将她俩给迎了进去。
“阮二姑娘。”夏煜得知阮岁年进府,忙来见她。
“你家大人可好?”她急声问着。
“我家大人先前喝了药,热退了些,气色也好了些,眼前正准备熬第二次药。”夏煜见她神色不安,眉头不由挑了下。
莫非阮二姑娘对他家大人有意,要不怎会夜登夏府?
他家大人很明显地对阮二姑娘不同,要是能让她去见大人,大人必定开心,说不准病情也好得快些,尤其大人现在明明病着,还不肯安分地躺着休息,仍处理着手边的公文,旁人劝都劝不听,要是阮二姑娘去劝,肯定有用。
“阮二姑娘要不要去见见我家大人?”夏煜试着询问。
阮岁年顿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着自己,还没回答,身旁的榴衣已经语带不满地道:“就算夏大人与我家小姐是未婚夫妻,也没有私下相处这个理。”
夏煜瞥她一眼,撇了撇嘴。“说说而已。”不过一个丫鬟而已,脾气这么大,想吓唬谁啊。
“没关系,我就看一眼。”她想,他既然喝了药,许是已经睡着,只看一眼就离开没关系。再者这是在夏府里,难不成这事还能传到外头吗。
夏煜喜出望外,更加确定她是对大人有意的,忙领着她往主屋走。
第六章 敞开心房的夜谈(2)
来到书房前,隔着门板,阮岁年隐隐约约听见里头的咳嗽声,不由看了夏煜一眼。
“这里是大人的书房,照理说大人喝了药应该要躺着歇息的,偏偏他说手边的公文极多,得要赶紧处理,所以就抱病看公文了。”夏煜压低嗓音,说得又快又急,很怕大人听见,得知是他怂恿阮二姑娘过来探视。
可惜哪怕还在病中,夏烨还是听见了,噙笑的冷冷嗓音隔着门板传来——
“夏煜,你在和谁说话?”
“大人,是阮二姑娘来看您了。”夏煜喊着,直接推开了门。
阮岁年顿了下,觉得自己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样,不给她回头的机会,她只能硬着头皮踏进书房。
一进里头,只见他就坐在大案前,外袍披在身上,灯火前的气色看起来和下午时没什么差别,她不禁微皱起眉。
“……丫头,你怎么来了?”夏烨问着,背过身将外袍穿上,心里暗咒夏煜,决定一会再处置他。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问问好些了没,你……该进房里躺着才是。”阮岁年说起话来有点别扭,总觉得她说的话有点交浅言深,更怕他不买帐,一会又要她走。
“公文看完了就回房。”夏烨说完,不由又咳了起来。
阮岁年攒紧了眉,走到案边摸了摸茶壶,壶身都凉了,忙让夏煜带榴衣去彻一壶她调配的花茶。
“都怪我,才会害大人染上风寒。”她呐呐地道。
“不关你的事。”他嗓音粗哑地喃着。
是他自个儿心情不好,故意在园子里淋雪,一早还强撑着进宫主持元旦大典,才会让病情一口气恶化。
见他只字不提为自己做的事,她脱口道:“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更想问的是,前世,他怎能为她做到那种地步?
夏烨拿着公文的手一顿,还真没料到她会当着他的面如此直截了当地发问。
他可以在朝堂上与百官舌战,不管是边防布署抑或者是水治工程,他无一不晓,皆能说得百官哑口无言,然而饶是辩才无碍的他,在这一刻,真的词穷了。
这丫头,未免太直率了些。
面对阮岁年的目光,看着那双柔美的杏眼,他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真的是……没出息。
有哪个姑娘会跟男人问出这种话?等了许久没有回应,像是才察觉自己的问话有多羞人,阮岁年的小脸微烫地别开眼,转了话题。
“那一日,你差人转送了个锦囊给我,那房契……是春衣坊的。”这事她一直搁在心上,既然今日有机会,那就顺便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