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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善不语地看了他的睡容许久,静心体会着这种受到他全心全意重视的感觉,待到远处桌上的烛火蜡泪都要烧尽时,她悄然吻上他的唇瓣,再重新钻回他的怀里,满足地闭上眼睛。

  天候一日一日寒冷,时节的脚步也逐渐朝岁末逼近,纷落的大雪掩埋了属于季节的心事,将大地给妆点成一片银白的世界。

  按斐然的打算,哪怕尚善再怎么担心他的身子,他是想等到开春后路好走一点时,才带尚善回山上的,只是计画往往赶不上变化,而变化,又抵不过斐思年的一句话。

  放下管家含泪递给他过目的府内开支清单,斐思年的两眼,久久停顿在伙食费用那庞大的金额上头没法挪动。

  他深吸了口气,再接连灌光了两壶茶水,这才稍稍恢复了呼吸的平顺度,可偏偏就在这时,府中掌杓的大厨却跑来向他禀报,府里储存好用来过冬的肉品已经全数用罄,必须赶在过节之前重新采买补齐……

  身为一家之主,斐思年在痛定思痛过后,立即做出个对他、也对合家上下来说,可谓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次日清早,顶着漫天不断飘落的雪花,斐然与尚善分别捧着行李茫然地站在府门外的大街上,而休沐日不必上朝的斐思年,在关上府门前只赏赐了他俩一句话。

  “本官的俸禄养不起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回来好了。

  遭人无情踢出府的某两个吃货,互看彼此一眼,然后颇有自知之明地摸摸鼻子,乖乖爬上知书准备好的远程马车打道回山。

  回山的漫长路途上,闲得没事也得找事做的他俩,不是常缩在一块儿睡觉打发时间,就是斐然看由知书送来的帐本,她看她的经书。

  这日她侧躺在车厢的长椅上,头枕着他温暖的大腿翻阅着经书时,斐然漫不经心地勾起她披散的发丝,低首看着愈来愈焕采美丽的她。

  自从补齐魂魄后,尚善整个人看上去与以往有着些许的不同,她的眼眸格外光彩明亮,心性也更加开朗,好像因魂印所带来的那些阴影都已由她的生命中散去,他已有许久没再见她在梦呓或是在梦中流泪,那些属于她的过去,彷佛已是真的过去了。

  “善善。”

  “嗯?”她正揉着因看书看得两眼有点酸涩的眼。

  “你……还记得你上辈子的事情吗?”清远真人同他解释过魂印现象的由来,也因此,他一直都很担心,她还会惦记着她上一世死前之事。

  听着他声音里隐藏着的担忧,尚善微微扬起眼睫,坐起身将手中的书搁在一旁。

  “只记得一些。”为什么他这个人总是这么别扭呢?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爱拐弯抹角。

  “同我说说。”他将滑下去的毛毯拉上来为她盖好,把她给包得严严实实的。

  她侧首靠在他的肩膀上,心下有些好笑,因她上辈子太过短暂的人生,真没有复杂到可以让他如此如临大敌的程度。

  她已经不知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当时尚年幼的她,一直都长在深闺之内,所以她并不晓得天下众国,也不知外头的世界变化,她就只是一个小国的相府千金,父母与众姨娘眼中的掌上明珠。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她七岁那年,先皇骤逝后引发政变,她的父亲自入朝以来就效力于皇帝与太子,因此当太子在登基失败被杀之后,相府自是第一个遭到叛党清洗的对象。

  当相爷死在宫中的音讯传至府里,身为相国夫人的娘亲便已命府中所有人换白衣缟素,眼看着抄家之人已经快要抵达,在娘亲的令下,府中女眷纷纷自尽,她则是被二姨娘抱在怀中给灌了睡药。

  她是被掐醒的。

  生生痛醒过来的她,瞠大了眼,又惊又痛地看着最为疼爱她的二姨娘,就这么泪流满面地死命掐着她的颈项。

  “好孩子,别怕……姨娘陪你一块儿上路……”

  没过一会儿,事先已吞金的二姨娘,因受不住腹中痛苦而后继无力,二姨娘方才松手,她的亲生娘亲,已含泪地过来将她压在床上,接手使劲地再掐……

  斐然完全无法理解她们为何要那么做。

  “为什么?”生命是如此珍贵,在面临抄家的那等情况下,那位夫人所该想的,应该是如何让自个儿的女儿活下去吧?

  她深吁了口气,语气淡淡地说着。

  “为保全相府名节不被任何人污辱。”事发前,她是听姨娘这么说的。

  斐然没想到她的上一世是如此惨烈收场,可是在为她感到唏嘘之余,又很庆幸,她能回应魂纸的呼唤重新再来到世上一次,不然,他也没能这么幸运的找到她。

  “现在你还会梦到当年的事吗?”

  “没再梦到过了。”也许补齐魂魄对她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在于淡忘上一世的记忆与伤痛,在她的不知不觉间,她已能回首淡看那一段久远前的往事。

  斐然这下子总算是彻底放心了,搂着身子暖呼呼的她,他的身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心情甚好的他,甚至还构建起日后的梦想。

  “改日我带你去各国走走,吃遍你爱吃的美食——”

  梦想被人截断,“不回道观了?”

  “呃……”一想起清罡真人那只恶龙,他不得不退一步,“好吧,我会与清罡真人商量,每年让你下山放放风,总不能让你在山上闷坏了是不?”

  尚善沉默了一会儿,攥紧了拳头,音调有些不稳地问。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斐然没注意到她的异状,还以指点着她的俏鼻,“不待你好些,我怕你不要我啊。”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眸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半晌,她在心中默默做了决定后,放软了身子深深地倚向他。

  身下的马车速度缓缓减慢了下来,斐然听着车外熟悉的脚步声,皱眉地打开窗扇。

  “何事?”

  “三爷。”达礼站在马车外低声禀报,“云取宫的人又来了。”都已经派来第三拨人马了,真有够阴魂不散的。

  斐然冷眸微眯,“打发掉。”

  “是。”

  在马车重新上路时,尚善好奇地把头探向车窗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怎么最近常看他和知书与达礼神神秘秘的?

  斐然将她拉回怀中,并伸手关上窗扇,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嗯……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重要。”既然纳兰清音说过,这是清罡真人与云取宫之间的旧怨,那么他们这些小人物就不必掺和了,阴谋与权力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需要再次出现在她新生的生命里。

  第8章(1)

  再次站在极山道观熟悉的山门前,一块儿看着山门尽处那似藏在云朵里头的宫殿,无论是尚善或是斐然,都没了先前赶路时的急迫心情,反而各自长吁短叹了起来。

  “进去后又要吃素了……”在尝过皇宫和皇爷府的极品荤菜后,尚善一想到观里那食而无味的素菜,她就愁眉苦脸的。

  “能够冲动的机会就更少了……”斐然则是在想,观里有着那班老道士在,他要想窃玉偷香什么的,恐怕都得躲躲藏藏地避着他们。

  她开始想敲退堂鼓,“你说这时叫回知书他们的马车来不来得及?”

  他积极鼓励她奔向自由,“不如咱们回山下的镇子住上一段日子再上山?”

  清罡真人冷淡的声音,如鬼如魅地窜进他俩的讨论声中。

  “进个门都要这么罗罗唆唆,要不要本道助你俩一臂之力?”

  僵怔在原地的两人怯怯地看向他们的身后,等得不耐烦的清罡,也不给他们挣扎的机会,直接一手拎起一个奔向山顶上去。

  打牌打累了,暂时待在极悟堂内烤火休息边吃着橘子的清远真人,在清罡提着一大一小来到殿上时抬起头来,他随即绽出笑容,朝那两个不情不愿回来的人招招手。

  看过尚善的魂魄状态后,清远真人满意地颔首。

  “嗯,不错。”

  尚善忧心忡忡地问:“师公,斐然他把魂魄给了我,日后对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少了一魂一魄当然会伤寿数,不过他既是你的魂主,师公又怎会让他出什么问题?”他怎可能让心爱的徒孙早早就随斐然去了?他自然有办法补上寿数这个大洞。

  “那……”

  清远拈着洁白的长须,“这也没什么,只要灌一灌就好了。”

  “灌什么?”斐然愈听愈觉得不对。

  “灌顶。”

  “……”他们要不要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就像在讨论今年过年要不要灌个香肠一样?

  “小伙子你放心,只是会疼那么一下下而已。”清远虽是说着安慰的话语,可听起来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慢着,他什么都还没有答应好吗?

  骤感不妙的斐然,在清远甩着两手带着满面坏坏的笑意走向他时,他两脚不住地腾腾往后退。

  “善善?”他边退边看向上一任也曾经被灌过的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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