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心头一颤,瞳瞳问:“怎么可能?没死的话,为什么……”
“大家都说她死于难产,其实不是。晚儿的娘是个大家闺秀,她很生气老大被掳进寨子后竟然和我们同流合汙,那时候她经常哭、经常和老大吵架,我们都看在眼里,知道林娘子瞧不起我们,可是我们没办法啊,有谁天生喜欢当强盗?何况老大要是不帮当时的当家们做事,他们哪能活到现在。”
“所以呢?”
“有次山上掳来一个叫蔡嘉佑的年轻人,当时林娘子已经生下晚儿,和赵大娘负责做饭,林娘子给蔡嘉佑送过几次饭后,不知怎地两人竟看对眼了。
“后来蔡嘉佑的亲人送来了身银两,林娘子竟央求老大放她离开,说是继续待在山寨她一定会死的。老大很为难,晚儿还那么小,正需要娘亲照顾,但林娘子哭得那么可怜,最后他还是让林娘子跟着蔡嘉佑走了。”
“然后……”
“老大在京里当了大官,林娘子又找上老大。”
“然后……”
“还有什么然后,人家是夫妻,当初那种状况下两人又没有和离,现在回来,老大让她进了门,然后……又当夫妻了。”
“老大让她留下了?你确定?”
“当然,她是晚儿的亲娘,老大的媳妇,怎么能够不留下?”
哦,原来自己做了那么多,终究不是晚儿的亲娘,他和林娘子没有和离,自然是夫妻。
身为夫妻本该是一体。
那她算什么?用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贱婢?
心瞬间封冻,又一次,再一次……她不断地被抛弃。
怎么老是这个样子?同样的重复、同样的命运,世事雷同得让人恐惧。
她深吸气、深吐气,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是通儿哥,他刚从老大身边回来,他说的话再准确不过。”
通哥儿……送信回来的通哥儿,苏蒙很看重的小兄弟,他有意思栽培他,这次进京特地带他一起去,是他啊!如果是他,真实性就很大了。
猛然转身,她快步往通哥儿家走去。
她走得很快、几乎是跑步起来,一颗心急得快跳出胸口。
很痛的,但她硬撑着,她要走到通哥儿面前问个清楚,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是苏蒙刻意借他的嘴传到她耳里,好教她知难而退?或者是要瞒着她,他欲享尽齐人之福?
越走越快,越跑越快,她终于跑到通哥儿家门前。
他正在洗马,是苏蒙的大黑马,他骑了回来。
认出瞳瞳,大黑马扬蹄走到她身边,蹭上她的脸。
犹记那时苏蒙扬着眉、笑弯嘴角问:“我的晚儿、我的马怎么都喜欢你啊?肯定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他很痞的,男人不轻易出口的喜欢,他像不要钱似的拚命往外说。
“嫂子。”发现她神色不对,通哥儿有几分担忧,皱起眉头。
“是真的吗?”她望着他,眼神无比郑重,口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什么真的?”他才刚问出口,就看见张寻追着嫂子过来,他气喘吁吁、一张脸涨得通红加上满脸的心虚,证实了通哥儿心底的猜测。
该死!这傢伙……他不过是为嫂子不值,抱怨上几句,他怎么就把事情给捅到嫂子跟前?
老大要是怪罪下来……该死,真该死!
“晚儿的亲娘去找老大?老大把她给留下来了?”
通哥儿狠狠刨了张寻一眼,忙解释,“嫂子别多想,林娘子在蔡家后院当个小姨娘,日子过得不好,知道老大上京,这才找上老大帮忙,老大对她没有多余心思,不过是给口饭吃,收留下来,没有旁的。”
他说很多话,她却只听到“收留下来”这个Keyword。
没有多余心思,何必收留下来?没有多余心思,何必藕断丝连,与人遐想?
就算现在没有多余心思,日后呢?朝夕相处,处着处着便把旧情给处回来了,他可以因为自己善待晚儿,便真心待自己,林娘子可是晚儿的亲生母亲,自然会待晚儿更真心,到时……她要怎么争、怎么抢?
立足点不平等,这场竞争已经不公平。
更何况,她根本不是宅门高手,所以月娘出现,她隐没……
点点头,瞳瞳说:“我明白了。”
转身,她没有回家,她低着头往前走,只是突然觉得前途茫茫,她竟不知该在哪里去才好。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通哥儿越看越担心,一腿朝张寻踹去。“谁让你多嘴。”
“我这不是为嫂子不值吗?你不也觉得老大行事不道地。”
“老大的事是你我可以议论的吗?”越想越慌,通哥儿说:“你去告诉何老爷这件事,
我去追嫂子。”
“好。”张寻挠挠头,闷了,他不过是想把嫂子留下来,如果老大不要嫂子了,他要啊,他后悔过一千一百次,当时嫂子是他先看上的……
瞳瞳漫无目的走着,村人同她打招呼,她视而不见,通哥儿在她耳边叨念,她也听不见,她只想走着,劳动两条腿不断交叉前进,好像走得够多,心就不会乱得那么厉害,痛可以被缓和。
她不懂,为什么找到一个正确的男人就这么困难?
她不求荣华富贵、不求誥命加身,她求的不过是平安顺当,怎么就……是她不够虔诚?
手攥得死紧,指甲陷入掌心,刮出两道伤口,她却浑然不知道。
茫然间,她走入后山,那个有金矿、传言中有许多野兽的后山。
路很小,她被芒草割出许多细碎伤口,上回有苏蒙拿着镰刀在前头开路,现在最只能仰仗伤心开路,但是野草伤不了她,伤她的是曾经的开路人。
“嫂子,咱们回去吧,您这样子,老大会担心的。”
担心?没错,他那样重情重义,当年大哥一句话就把他拉进皇帝阵营,做尽危险事儿,他肯定会担心她的,但她哪需要他的担心?
她要的是他的在乎、在意,要他的心。
“老大不回来接我们,和晚儿的娘有没有关系?”她问。
是的,她钻牛角尖了,明知道这种比较没有半点意思,她还是忍不住比较。
“这,这……”他卡两下,女人的心思弯弯绕绕太奇怪,他不懂她怎么会问这个,他回过神,“没关系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她的问题,她却把他的卡住当成欲盖弥彰。
瞳瞳微笑,她猜错了,不是处着虚着便旧情复燃,而是再相见恍如隔中,千般万般衷情诉不然。
“嫂子,你别胡思乱想,等你进京,老大会把事情跟你说清楚的。”
还想哄她进京?男人对齐人之福都这么感兴趣?
厌恶极了,她指声道:“不许跟着我!”说完用力一推。
通哥儿没想到嫂子会推开自己,一个踉跄,没站稳,待他站稳时,立马快步追上。
可是……怎么会?オ一个拐弯,嫂子就不见了?
第十章 入京沦为妾(2)
通哥儿不知,瞳瞳陷入父亲布下的阵法中,她没心思去看符号、数树木,她亟欲发泄地只在阵法中不断往前跑。
同样的地方,她已经跑过好几轮,但她想跑,用尽力气跑,她认为只要跑得够快,就能把伤心狠狠掉到后面。
只是哪能够啊!没甩掉伤心,她越跑越难过,没有人跟着看着,她放任眼泪往下流。
汗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仍然坚持往前跑,直到……
何桐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月上东山,深夜的后山鬼影幢幢,她没有心思恐惧,因为胸口早已被哀愁占领。
她不懂,同样是伤心、同样是不甘、同样是难以割拾,为什么这次无法豁达转身?为什么离开的念头扬起,心便痛得无法承担?
蜷缩在树底下,入秋的夜很冷,她瑟瑟地抖着。
看见女儿,何桐松口气,胸中的紧张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他怒道:“我没想到自己一手教养起来的女儿竟然这么畏缩胆小,碰到问题不敢面对。只会躲起来背着人哭吗?如果你还是我的女儿,就收起无用的眼泪,走到苏蒙面前,把事情说清楚,把他的态度看清楚,如果他不要你,就背过身,不过是一个男人,有什么了不起?”
瞳瞳僵硬的抬起头,注视忿忿不平的父亲。
何桐心急,急得语无伦次,他在后山待过数月,很清楚这里有多少野兽,入夜后多么危险,确实,苏蒙不道地的处理方式让他生气,但瞳瞳的反应更教他失望。
天下何处无芳草,下一个男人肯定会更好。
前世,他没少在女儿耳边传递这种讯息,他盼的是什么?盼望她不要在感情当中受伤。
不说天底下男人多薄倖,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深厚根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能够维持一世不变的关系,靠的除了感情之外,更多的是道德与责任。
在道德感薄弱的世界里,不懂得自立自强的女性,凭什么享受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