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他猜到了?就这么胸有成竹?凭什么呢?
这时代名誉胜过一切,这时代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服,韩镇本来就不喜欢孙芹,在他眼里,她的价值肯定远远不及郑远山,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他宁可把她困死在将军府也不会放她去祸害好兄弟吧。
见她迟迟不语,郑远山又说:“别多想,凡事有我呢。下车吧,到家了。”
掀开车帘,他的掌心摊在跟前,她犹豫片刻,缩手不扶,郑远山一笑,直接将她抱下马车,她才想抗议,就听他在她耳边问——
“你想看戏,还是想参与游戏?”
“什么意思?”
“先做选择,待会儿就会知道。”
车行到家,隐卫跳出来禀告,那几个小子……很不像样。
“参与吧?”她不喜欢当旁观的第三者。
“那行,回家吧。”郑远山指指家里的大门。
星星一看,怎没闩上?家里没大人,要是有坏人闯进去还得了?她才想着要叮咛韩岁注意此事时,郑远山右腿一踹,门扇被推开,木盆从上面掉下来,哗地一声,水泼了一地。
恶作剧?吃饱太闲是吗?有时间整人,不会多背点书、多做点家事?星星一肚子火,她有养子不教母之过的羞愧感。
郑远山抬脚进屋,星星连忙跟上,但她没发现横在膝前的绳索,脚一绊,整个人往从前摔,他早有准备,旋身一接,把她搂进怀里。
躲在门后的小孩看见这幕,气得直跳脚,他懂不懂男女受授不亲这道理,娘是女人、还是个有夫之妇,可以随便抱的吗?
韩暮头顶冒出火星子,恨不得冲上前把两个人分开,但是……他强忍下来。
“娘回来了,快进屋里喝杯热茶,秦婶婶教我们煮红枣茶,说是对娘的身子好。”韩远陪笑脸,上前拉星星。
她很清楚,这坏招绝对不是韩远搞的,他体贴心软,幕后凶手肯定是韩暮,至于韩岁那颗冰渣子……他看不上这等幼稚手段。
进屋,软萌的韩为、韩客,一个拿拖鞋,一个捧热茶,亲切无比。
她目光扫去,韩暮果然不在,哼!以为躲起来就没事?
“阿暮呢?”
韩客没回答,只一双眼珠子死明盯着郑远山面前那杯茶。
抿唇一笑,他将自己和星星的茶对调。
见只韩客倒抽气,韩为愤怒地涨红小脸,郑远山还挑衅地当着他们的面将红枣茶一饮而尽,“好喝。”
“去把你们大哥、二哥叫过来。”她要算帐。
说着,她端起红枣茶喝一口,噗……她喷了站在跟前的韩客一身。“这是什么鬼?阿暮,我数到三,你给我出来!”;韩暮叹气,连三招,郑远山连一招都没中,他的道行太浅,以后这种害人的事还得听大哥的。
他从柜子后头走出来,垂眉敛目,一语不发。
“说,你还弄了什么?”星星问。
“郑叔棉被里有一条蛇。”
郑远山失笑,这小子的顽劣跟自己小时候有得比。“没有更厉害的?”
“你的椅子被锯过。”
“太令人失望了,几个人的脑袋联合起来,只能想出这些烂招,没有痒痒粉?没有喷涕散?没有鬼针草或巴豆?”郑远山一句句问,问得韩暮眼睛发亮。
这些东西听起来很不错,可是要到哪里找?唉,都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像。
星星瞪他,有这样教孩子的吗?“阿岁呢?”她问。
韩岁慢悠悠地从书房走过来,看一眼弟弟们,再看看星星,他没争辩,只是轻蹙双眉,坐到星星对面。
这么沉得住气?不错,有韩家人的风范,郑远山暗赞两声。
“为什么做这种事?”星星怒问。
“与其问我们为什么做这种事,母亲不如自问,为什么和郑叔做那种事?”
唉哟,不错哦,反守为攻,先下一城再说。郑远山眼底的欣赏更浓。
“我们做哪种事?”
“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同处在一间屋里?”
被看见了?星星心虚,可是……她哪能控制?谁让他的轻功好、武力强,轻轻纵身就能跳进屋内,她的床又宽又大,两人躺在上面,天南地北地聊,一聊二聊……难免聊上瘾。
星星的心虚勾勒出韩岁的得意,他看一眼弟弟们,好好学着,打蛇就要打七寸,弄那些不痛不痒的把戏做什么。
“母亲可以不管男女大防,郑叔可以恣意行事,但我们必须顾虑韩家名誉,将来兄弟们都是要出仕的,若是母亲败德失贞,我们有何颜面立足朝堂?”
星星愣住,她没想过这些,留下他们时,只图着有人陪伴、驱逐孤单,却没想过自己会影响他们的前程。败德失贞……这么大顶的帽子,她怎戴得起?
“就算父亲已殁,就算母亲想要二嫁,可母亲有没有想过,郑叔年纪不小,家里是否有儿女妻妾,万一他有呢?难道母亲想带着我们嫁入郑府做小?堂堂将军夫人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倘若郑叔无家累,倘若他对母亲有心,他该做的是央求媒人上门,明媒正娶,而不是做些让人误解的事情,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置母亲于何地?”
郑远山扬眉,这是连他都骂进去了?不过……确实是个好小子,思虑缜密、滴水不漏,日后韩家就靠他发扬光大了。
韩岁越讲越起劲。“或者说,母亲只图一时欢快,并不计较未来?如果是这样,母亲要不要先想想秦婶婶的处境?”
第七章 一波三折的情路(2)
她被骂傻了,韩岁说的每一句都铿锵有力,说得她不得不认错。
是,她太理所当然,她认为有本事、有能力的女人,就有权利自由自主,她以为守住最后底线就不算对韩镇不贞,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却没想过“母亲”这个身分要伴随更多的牺牲。
见大哥驳得母亲无话可说,脸色苍白,韩远愁了眉心,眼底透出湿意,他有罪恶感。
走到星星跟前,他环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娘,不是这样的,是我们太害怕你被郑叔抢走,是我们担心爹爹回来,你却不在,我们才想把郑叔赶走。”
两个小萌包也上前,一左一右抱住她。“娘,我们要守着你,不能把你丢掉。”
星星看着撒娇三人组,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她彷佛看见未来已经铺好路,很吓人的韩家后院等着她大驾光临,为了他们……从此庭院深深深几许,寥落、寂寞、冷清?
不,她很自私的,她无法与众韩们的生母争宠,她不想被禁锢一世。
一声长叹,她道:“别担心,韩镇没死,如你们所想像,他立下举世大功,皇上龙心大悦,必定赏赐无数,到时他会带你们回家,你们会有更好的新娘亲。”
她很清楚韩镇对自己的厌恶,何况被抄没娘家的孙家女,哪还配得上将军,皇帝必定另有恩赐,至于郑远山……大概也遂不了意,他们可是好兄弟,就算没有朋友妻那一桩,道德这关两人就过不了。
所以,无妨的,没有众韩、没有韩镇、没有郑远山,所有人通通不在,就当抹平一切从头来过,就当重新穿越一回,无牵无挂。
星星带来的消息太震撼。
爹要回来了?爹立下大功了?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他们明白,这意谓着他们又将是人人羡慕的将军府少爷,但是他们回府后,娘呢……娘怎么办?
抱起画纸、颜料,她走进书房里,摊开纸,笔未落、泪先坠,她即将要失去一切……
满地落叶无人扫,几天前挂的衣服还在晒衣架上,韩岁没砍完的柴散落在院子里,走进厅里,桌子中间架着的火锅已经冷掉,桌上的菜肉还在,用过碗盘散置着,上头爬满妈蚁,几只苍蝇在上面飞舞。
那天……是她的最后一餐?
走进书房,星星画累了,趴在桌上睡觉,桌子乱七八糟,除颜料画具之外,还有一壶水和几颗看起来很干的馒头。
又为画画不把吃饭当一回事?
走到桌边,将人抱起,她眼下有一圈黑色浓墨,脸色苍白,唇上不见血色,本来就廋的,现在瘦得更丑了。
孩子们不在,她连生活都不会过了?
几天前,韩镇派人来把孩子接走,韩为、韩客哭着不想离开,硬是抱住星星不放,韩暮、韩远红了眼眶,韩岁坚持一起把星星带走。
但下人不敢自作主张,只好哄道:“奴才回了大人,就派人来接。”
星星半句话没说,她清楚,一个私自逃家的妻子,韩镇没让人綑回去,送上三尺白绫、二两砒霜,恐怕还是看在这段时间自己照顾几个孩子的分上。
只是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大块,突然觉得房子盖太大,突然觉得没有人抢着吸的空气变得稀薄,也突然觉得安静太过,世界将她给遗落。
为排除这种感觉,她从早到晚都在工作,秀女画像完成,她卯足劲儿继续画漫画版论语,试图用忙碌让脑袋没有多余的空间储存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