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累惨了,一睡就不省人事。
看着被搬来搬去却毫无知觉的星星,郑远山苦笑,她是几天没睡了?
拉过棉被将她盖个严实,他认命地走到厅里,收拾桌面,看一眼天空上厚厚的乌云,想了想,先到外头把衣服给收拾好。
她知道为什么觉得亲切熟悉了,那分明是自己的脸啊,只不过自己的脸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感觉有点诡异。
但她没有时间分析这份诡异,因为刘嬷嬷昏倒了。
孙芹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她使尽力气也扶不动刘嬷嬷,幸好两位大叔进屋,身材高大的那个弯下腰,将刘嬷嬷抱起,送回屋里。
走在两人身后,孙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她对味道非常敏感,味道常能催动她的慾望,就像那年狗碗里的那根鸡腿,就像他身上的味道……催动了她想与之亲近的慾望。
殷箬替刘嬷嬷把过脉后,道:“姑娘别担心,老人家没事。”
孙芹点点头,松一口气。
抱刘嬷嬷进门的男人长得很高,孙芹必须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他的五官深邃,头发微卷,双眼一睨,教人胆颤心惊,而现在,他正用一双深究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要把她的五官全描绘过一遍似的。
他的眼神给足了威胁,正常人招架不住的,但她不怕他,因为……薄荷香味,看看他,再看看另一个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的男子,他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
这么娇嫩脆弱的小姑娘竟不怕自己?岳笙有些讶异,但更让他讶异的是,她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有着想亲近自己的慾望,就像当年……他的眼神。
“姑娘,我叫殷箬,他是岳笙,我们错过宿头,想在此借宿一晚。”美貌胜过女子的男人开口,口气温和像是往人心底注入一股暖流似的。
孙芹靖靖软软回答,“这里只有我与嬷嬷,没有男人在家,怕是不方便。”
“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岳笙问。
女孩家的姓名怎能随意对外人说道?她应该甩头而去,但是……深吸一口教人喜欢的气息,她乖乖回答。“孙芹。”
“府上哪儿?”
“京城,相府。”
她的回答让两个男人同时拧起双眉,互看彼此一眼。
“姑娘的母亲可是卢氏?”岳笙追问。
其实可以不问的,在看见刘嬷嬷同时他心里就有了底,可是不再三确认,总有那么点不甘心。
“是。”
“卢氏现在在何方?”
孙芹还来不及回答,刘嬷嬷就醒了,她一醒,扬声道:“小姐先回屋里吧。”
“嬷嬷。”她快步走到床边,扶嬷嬷下床。
刘嬷嬷拍拍她的手背道:“小姐乖,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屋里歇着,嬷嬷来安排贵客住下。”
回屋?她不想啊,她想多待一会儿,想多看看他们……只是她向来听话。
“好。”她屈膝为礼,向两位大叔告退后转身出门。
走出房门三五步,好奇心打败她的乖顺,孙芹放轻脚步,悄悄走回门边。
“不知岳大人和礼亲王大驾光临,有何事?”
“卢氏呢?”
“死了,在生下小姐之后,被孙家给弄死了。”刘嬷嫂咬牙切齿。
她家小姐也是官家千金,若非家道中落怎会沦落到与人为妾,偏偏所托非人,又遇上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她恨呐!
“孙家为什么要……”
“为了面子,为了名声,为了礼亲王不肯认下的事。”
“与其弄死卢氏,弄死她的孩子不是更省事?”岳笙泠笑,当年的事,他没找孙家麻烦已是留了情面,没想今日竟还遭下人冷言冷语。
“礼亲王一天不成亲,小姐就是他唯一的骨血,谁晓得会不会有朝一日,小姐变成一张可用的牌。”
“既然想用这张牌,为什么不善待她?”殷箬反问。
“小姐那张脸就是孙家活生生的污点,二老爷天天看着,能不心虚?现在的日子算好的,可知小姐六岁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得和狗抢食,病了没药可吃,冷了没炭可用,府里人人都可以踩她踢她,她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因为孙家给她安上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让她像只过街老鼠,若非小姐天性纯善,老奴都不敢想像她会长成什么模样!”
“天煞孤屋?”殷箬咬牙,好啊……这个孙家。
门外,孙芹捂紧嘴巴,不教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什么叫做唯一的骨血?什么叫做可用的牌?污点、心虚、天煞孤星……无数字眼不停地敲打她的心,她不知道该将它们组合出什么样的故事,只是觉得害怕恐惧。
孙芹没想到啊,怎会有这种好事掉在她头上?她居然要嫁给韩将军?
韩将军是谁啊,是少年英雄,十五岁的他上了战场,与二皇子联手,屡屡建功,短短几年便有了战神封号。
二皇子登基为帝,比手足更亲的韩镇为皇上驻守边关,人人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还说再过不了多久,皇帝必会封他为王。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轮到自己头上?
直到孙府派人接她回家,她都还云里雾里,想不出原因。
是因为岳大人和礼亲王插手吗?他们才离开几天,就有这等好事发生,她不禁这么想。
那个晚上,她试着组织偷听来的信息,她承认自己胆小,她应该问清楚的,就算无法向礼亲王问个明白,至少该问问刘嬷嬷,可是,一个踌躇,她就被带回孙府……
“喜红,我想见刘嬷嬷。”
喜红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看着孙芹,柳眉一蹙,她淡淡回答,“刘嬷嬷昨儿个夜里得了急症,一大早人就没了。”
急症?刘嫂嬷的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可能一夜之间……
“那五叔呢?我想见见五叔。”五叔不去庄子上看她,总会回来送嫁吧,他那样疼爱自己。
“五老爷与老太爷闹翻,早被除籍,净身出户了。”
除籍出户?难怪她从年前等到年后,都等不到他来看自己?
“唉,五老爷都三十几岁了,还成天在外头奔波,好不容易说上亲事,却闹到这等田地,也不知道是哪个天煞孤星害的,谁靠近谁就得倒楣。”
喜红撇撇嘴,掩不住嘴角冷笑。
也不想想二老爷可是老太爷的嫡子呢,凭他一个不受待见、成年在外头鬼混的庶子也想扳倒二老爷?作梦去吧!
什么证据、证人,什么贪污索贿,以为那点儿破事就能拿捏二老爷?二老爷做的事可全是老太爷授意的,这会儿好啦,威胁不成,反把自己给搭进去,蠢到极点!
一声惊雷,星星从梦中清醒,她跳下床,裸着双足往外冲去。
正在擦桌子的郑远山转身,抹布一丢,展臂将她接进怀里。“怎么了?”
“阿为、阿客最怕打雷……”话出口,她才想起他们回家了。
“放心,阿为、阿客已经不怕打雷。”
“你怎么知道?”
“他们说,你教过他们,和天狗吃日、地牛翻身一样,那只是大自然现象,没什么好怕的。”
为教地牛翻身,她做了版块模型,在推挤间,版块上的小房子、小人摔成一团时,几个小孩哈哈大笑,时不时就拿出来玩。
她也做了恒星、行星模拟,以烛光为太阳,模拟月亮、地球绕转时,造成的日蚀月蚀及黑夜白天现象,他很想砸万两银票,问她怎么懂得这些?但隐隐约约地感觉,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唯有得到星星足够的信任,她才会告诉自己。
星星在他怀里点点头,瓮声瓮气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会好好吃饭?”郑远山把她抱回屋里,让她坐在床沿,弯腰帮她穿鞋子。
“我自己来。”她急着缩回脚。
他却拉住她的脚踝,低声道:“别动。”
他粗粗的掌心磨着她的小腿,带出一阵无法言喻的心俘,她脸红了,心跳加快,她乐观地想,他能够过来,是不是韩镇不再是问题?
为她穿好鞋,他坐到她身边,长臂一勾一拉,二度将她带进怀里,他喜欢抱她,抱软软的她、香香的她,喜欢被她依靠的感觉。
“阿岁不在,你越发大胆了。”想起韩岁的咄咄逼人,星星摇头。
坐在她床上算什么,那时每到夜里,他从窗口钻进来,就一路钻进她暖暖的被窝里,他的抱怨藉口很烂,他说:“我屋里没有地龙,冷得很。”
谁相信这种鬼话,内力高强的男人,到哪里都是夏天。
她很喜欢和他并排躺着说话,斗嘴也好,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也行,他喜欢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而她喜欢他身上传来的气息,那种带着竹叶清新的香气,总是催动着她的慾望。
“小鬼不在,没人会控诉你败德失贞。”他也想起义正词严的韩岁,忍不住弯了眉眼。
“阿岁没说错,我可不想落入秦姊姊的处境。”
“你不是说,秦寡妇是为了求生存的受难者,谁都没有权利批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