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万岁爷,镇北将军回京了。”
闻言,皇帝一个激动,丢下笔,脸上笑容掩也掩不住。“终于回来了,人在哪里?”
“就在外头。”
“快让阿镇进来!”
“是。”小彰子又运起凌波微步,往外奔去。
他也开心啊,胸口的喜悦泛滥成灾啦,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孙丞相那个老匹夫,嘿嘿嘿,好日子到头啦!
万岁爷待他两分客气,他就往老虎嘴上拔牙,将军大人回来,肯定能帮咱们万岁爷好好出口气。
“阿镇,你总算回来了!”一掌拍上韩镇肩膀,重重的,半点不留情。
打从韩镇投敌被杀的消息传回京城,皇帝就忐忑不安,明知道是计划的一环,却还是担心会不会有意外出现。
剑眉横飞、五官英挺,像刀斧刻过似的,深刻分明,然昏黄的灯火柔和了他冷峻的线条,一身黑色劲装,显得他身形愈加挺拔修长,韩镇潇洒地一撩衣摆就要朝皇帝跪下。
皇帝急忙扶起他,说道:“咱们兄弟不兴这套。”
“臣回来晚了,让皇上担心了。”
“可不是担心吗,明知道孙常方那点手段,要真能拿下你,你就不是朕认识的阿镇,可朕就是担心人算不如天算。”
自太子哥哥和父皇相继去世,他不得不返京接下大任,自从他从战场上退下来,被百官狠削一年有余,把他当年战场上的豪气干云给削得一干二净,可怜呐,分明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却反而变得胆小细心。
幸好阿镇回来了,有他在,他们兄弟又能联手,一文一武,像过去叱吒战场般叱吒朝堂。
“多谢皇上关心。”
“别跟朕来这套虚的,你要是同大臣那样,嘴里喊着万岁、心里满是不屑,朕立马跟你翻脸。快说说,有没有拿到孙常方通敌的证据?”
孙常方的三子孙安禾率领两万援军赴边关,与韩镇手下的三万大军合作攻打赵国,其实就算没有援军,韩镇也打算一口气将赵国拿下。
他的自信来自于赵国帝君沉溺美色、不思朝政,底下贪官多如过江之鲫,经济衰败、民不聊生,就算韩镇不啃下这块肉,也会有其他国家张口。
没想孙常方竟与赵国帝君合谋,赵国让出三座城池,而孙安禾在战场上令韩镇腹背受敌,一旦韩镇被杀,立刻在他头上安放通敌罪名。
赵王当然乐意,他很清楚韩镇的野心,给三座城池总比整个国家被吞并来得好,韩镇一除,赵国威胁消除,何乐不为?
韩镇和皇帝在边关多年经营不是假的,孙安禾带来的军队哪能与之相提相论,因此他在暗地里做的事,全摊在韩镇眼皮子底下。
韩镇与皇帝暗通书信后决定将计就计,将势力交给几个得用属下,制住孙安禾,由张勳易容取代,控制两万援军,并按照孙家计划,将韩镇通敌叛国消息传回京城。
另一方面韩镇诈死,接收赵国三座城池,趁赵军松懈之际,一股作气直逼王城,砍掉赵王头颅。
赵国已灭,却严密封锁消息,在孙常方以为布局成功、得意洋洋同时,皇帝在数月前派去的官员已经顺利接收并且经营这块新国域。
他将怀里书信递给皇上,那是从赵王的御书房里搜出来的,是孙常方与赵王的通信。
“太好了,有这些就可以给孙常方定罪。”
“文官和武将不同,武官是萝卜,拔一个是一个,但文官是花生,拉出一株,下面有一大串,官官相护,他们不会眼睁睁看头头出事,定会多方维护。”
皇帝笑道:“阿镇不在京城,心里却像明镜似的。没错,抓文官光一条绳子不够,得用千百条绳子织成一张大网,才能把所有人一网打尽,要不谁晓得哪天死灰复燃,头头换了,坏事照做,朕这龙椅一样坐得不安心。”
这就是为什么皇上痛恨和文官打交道的原因,与武官相论,丁是丁、卯是卯,清清楚楚、直接简单,哪像文官满肚花花肠子,让人烦不胜烦。
“倘若皇上手上的证据不足,不如再捧杀一回。”
没错,若非演出捧杀戏,皇帝何必亲自下旨,抄了将军府。不过……“前天皇叔和岳笙回京,带回不少证据,只是朕还想给他加一条罪名。”
“什么罪名?”韩镇问。只见皇帝笑得满脸奸诈,唉……他懂了。“逼宫吗?”
这是打算把秦王那个傻子也给弄进去?逼宫,这罪名可大了,皇上到底是意难平,当年孙淑妃追着德妃猛打,令皇上和五王爷受尽委屈,如今一朝翻身,能不讨点利息吗。
“没错,要就闹大一点,朕要天下百姓看清楚,孙家隐藏在伪善面具底下的心肠有多肮脏!”赈米救灾?铺路修桥?广建佛寺?哼!沽名钓誉的家伙,这回不把整个孙家给端了,他这张龙椅不坐也罢。
韩镇浅笑,也好,少个欺男霸女的王爷,百姓日子能好过些。“行,臣就等看着皇上演大戏。”
“这戏精彩得很,阿镇就耐心看着吧。”
“是,皇上。”
见他没有异议,皇帝又道:“虽说你为朝堂辛苦多年,但朕能信的人不多……”
话没说完,敏锐的韩镇忙问:“皇上想说话不算话?”
皇帝被他两道锐利目光看得心虚,尴尬地摸摸鼻子道:“朕哪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皇上分明允诺,等拿下赵国,臣就可以缴回兵权。”
他是这么说过,可兵权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啊,只是阿镇的态度无比笃定,逼得他话到嘴边,不得不绕个弯。“朕没说不让你缴回兵权,朕打算让阿镇帮朕掌着兵部,有你当朕的膀臂,方能解朕后顾之忧。”
兵部?韩镇松口气,他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将军,只是运气差,被皇帝给诓了,八岁认下义兄,与他拜在同一师门,从此不得不追随左右。
皇上杀人、他递刀子,皇上放火、他送上打火石,皇上爱打仗、他便乖乖当将军……现在,不让他带兵打仗就好,他真没那么噬血。
为顺利交棒,他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栽培身边弟兄,待孙家事了,他们会押解孙安禾返京,到时皇上可以将那几人安插到各军营里,一方面测试本事,一方面让皇上将势力渗透到各营里。
“多谢皇上。”
“终究是朕对不住阿镇。”皇帝轻叹。
去年,没脸没臊的孙常方竟逼迫他赐婚,令孙家与镇北将军府联姻。
韩镇不乐意,皇帝更不高兴,对于韩镇的妻子,他们早有人选。
但最后他们还是同意了,因为皇上初登基,孙家权势滔天,尚且不能与之翻脸,也因为边关战事将起,攘外必先安内,因而明知孙家将一个养在庄子、没受过良好教养的庶女嫁给他,是种污辱也是试探,韩镇还是硬着脖子接下。
世人都以为两姓联姻是结秦晋之好,此后韩镇将为孙家助力,然而对皇帝与韩镇而言,那不过是便宜行事、缓兵之计。
孙家却认为,韩镇愿意娶孙芹,代表他不想与孙家抗衡,韩镇与皇帝感情至深,他的态度多少代表皇帝态度,因此他的妥协让孙相爷得意万分。从此,孙家行事更肆无忌惮。
缝大了哪会找不到地方下针?如今韩镇顺利灭赵,而皇帝手上握有的证据越来越多,是该准备收网了。
见韩镇不语,皇帝刻意夸张叹息。“抄家不就是权宜之计吗,谁想得到你那些通房妾室们……不过是谣言,就一个个卷包袱走人。圣旨都还没下呢,怕什么?将军府里得用的老人,朕不是一一都给收回来了吗?
“她们这些女人实在太伤阿镇自尊,怎么可以背叛得这么快、这么彻底,阿镇知道吗?禁卫军进府时,竟发现那些姨娘们都跑得不见踪影,真真可怜了那些孩子。”皇帝拚命往姨娘们身上泼脏水。
还装呢,演得很不像好吗?这种耍心机的事,皇帝只学到皮毛。韩镇失笑。“别演了,臣明白。”
“朕哪有?”皇帝满腹委屈,他演得还不够真诚吗?
“难道皇上不是为了师妹,刻意把我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出去,并让人在府里兴风作浪,吓得姨娘们连夜卷款?”
这么容易看穿?皇上尴尬了。“你也知道的,师妹那性子不是后院女子的对手,简单一点,对她好、对你也好,夫妻之间嘛,简简单单最好。”
“这话,要不要微臣去同皇后娘娘说说?”
别啊,他家有只河东狮!皇帝忙正色道:“阿镇这是不乐意?行,朕立马派人把她们抓回来,务必恢复你后院旧日荣景。”
呿,还旧日荣景咧?韩镇觑皇上一眼,这话他也好意思说。
当年亲爹担心身为独子的韩镇在战场上送命,韩家从此断根,一口气替他纳进数名妾室,并央求先皇让他每年回一趟京城犁田播种,他的后院才会这么热闹,若非追随皇帝砍人去,他需要这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