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扔?」这些城里人花样真多。
傅茜点点头,捏着铜板许了愿,然后抛出手里的铜板,一个漂亮的水花溅起,彷佛愿望就真的成真了一样,她笑得很开心。
见她笑靥如花,心里一软,王绍也笑了笑。不过就一个铜板,拿银子给她扔都没问题。
「我们到旁边走走吧。」桃花潭四周都是人,避开了拥挤的人潮,两人慢慢地往一旁小径走去。
「那么开心,以后有机会,我多带你出来走走。」
没关在城里,她脸上的表情也更鲜活了,不是说在城里的她不好,而是那豆腐店就像她的心结一样,在店里,她的表情总是淡淡的,而那张笑脸总让他想起一个人——已经过世的傅大婶。
其实几天前,傅先生曾私底下到县衙找过他。
以前傅家的人都没有发现到问题,是近几年傅先生才注意到,女儿似乎跟已逝的妻子越来越像,这种像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气质、个性,整个人都在慢慢地转化成妻子的模样。
他很担心,妻子临死前曾经交代过茜娘,要做到长姊如母,代替她好好地照顾他跟傅芃,茜娘也一直做得很好,虽然年纪小,却努力地撑起这个家,尤其是豆腐店,她一手做豆腐的技艺全是妻子教的,只是……茜娘做得太好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茜娘明明是很甜美、开朗、热情的孩子,可是她把她娘的话给放在心上后,慢慢地改变自己。但可能茜娘把她娘的话看得太重了,慢慢就没了自己的模样,只是一味地模仿记忆中的娘亲,这让傅学文十分忧心。
正好先前茜娘病了,大夫又交代得好好休养一两年的时间,他就打算利用这机会把豆腐店给关了或租出去,他们家往后只从侧门进出就好,除了让茜娘休养之外,顺道松松她的心,别把自己给逼得那么紧。
王绍听傅学文说完后,就知道茜娘这是得了一种心病,以前他在军营里见过不少,受了太大的剌激或悲伤,都有可能得到这种病,有的人病得轻,不影响生活,有的人病得重,慢慢就疯魔起来,甚至会伤害自己。
在他看来,茜娘只是很轻微的那种,最重要的是放开心思,让她多休息、多散散心,慢慢地就会好转。
他跟傅先生私底下商量过了,这豆腐店是绝不能再让茜娘开了,一是休养身体,二是茜娘开着店就会学着傅大婶,这对茜娘不是好事,不过这些事,不要让茜娘知道比较好。
脑子里想着事,眼角扫到一颗小巧的桃子,他顺手摘了下来递给她,原以为会看到傅茜开心的脸庞,哪晓得她先是一惊,接过果子就快速地塞进袖口里,紧张的四处张望。
「你别乱拔!有人看着的!」她压着嗓音说:「这桃子全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帮忙种的,每一棵树都有主人,前几年来玩的人摘得凶,把村民给气坏了,现下只要到了结果的季节,就派人四处巡逻呢,被抓到可要罚钱的!」
又是一个新规定。王绍用食指有些无奈地挠挠脸颊,「这我不知道,下次记得了。」真是的,下次得先问问到底还有什么新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难得见他窘迫的模样,傅茜掩嘴偷笑了下,「别被发现就好了。」只是一颗两颗,别被抓到就没事。
第八章 桃花林里的尸体
两个人在桃花林里漫步了一段时间,王绍见傅茜额上也出了薄汗,开口道:「到那边坐着休息吧。」他指着不远处的竹桌椅。
傅茜点点头,走了这么久她也有点累了。
两个人慢慢靠过去,走到闲置的桌椅附近才发现,这正好是另一条小径的路口,放眼望去,正好看到一群穿着学子服的学生坐在铺着青布的地上玩闹。
傅芃正巧也在这群学子里面,傅茜远远地就看到弟弟的身影,没打扰他们,跟王绍就坐在椅子上休息。
「茜娘,夫子同我说过,豆腐店要顶让出去,你可知道这事?」看傅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傅芃身上,王绍拉开她的注意力。
提到这话题,傅茜的脸色就有些黯然了,「我知道,爹同我提过了。」大夫说过,她的身子得好好休养才行,店里头又没人接手,陈嫂她们两个也不可能把这家店给租下来。
「嗯,放心吧,这店我会找个人来接手,一样做做吃食的小生意便是。」早在傅先生说过以后,他就托了牙行注意了。
「绍子哥,那以后我要做什么?」低着头,她心里感到有些慌。
「看书,我记得小时候你不是很爱看书?到时候我去省城里帮你买点有趣的书,还有琴?以前我听你弹过琴。」记忆中依稀还记得,小小的茜娘坐在傅先生的院子里,跟着傅大婶一起学琴的样子。
随着他说出口的话,傅茜也回想起小时候的日子,那时候的她什么都不懂,跟着母亲学琴,还时常赖在母亲怀中喊着手疼,那段日子,却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虽然在爹的提醒下,她都会擦了手霜做保养,但长年的操劳,她的指节还是略微粗大,指腹、掌间也都长了一层茧子。
顺着她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王绍自然也看见她手掌的模样,眼神一黯,抬手覆在她的小手上。
「怎么了?」看过不知道多少比这粗糙的手,就只有这双手让他感到剌眼,那粗糙的触感更让他心底像被针戳一样,微微刺痛。
「我早都忘了怎么弹琴了。」想到已逝的娘亲,傅茜脸色也有些黯然。
「那就重新学吧,你喜欢就学,以后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喜欢看书就看书,只要你喜欢就好。」他相信自己有这个本事让妻儿过她想过的日子,等以后茜娘嫁进来了,他就买个小丫鬟伺候她,再买个一家三口,一个当门房,一个当小厮,再一个当厨娘,什么也不用茜娘做,只要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本来有些不开心的傅茜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睨了他一眼,「日子哪是这么过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哪能随我高兴就好。」绍子哥真是的,以后要是成亲了,忙的事可更多呢。
「我能做到。」王绍很认真地看着她。
坚定无比的眼神,还有一脸自信,傅茜露出难掩的笑意,心里又冒出那种莫名的感觉,涨涨的,把她的心都给撑得饱饱的。
这边两人渐入佳境,谈谈情、说说笑,一旁路过的人,看那气氛也都忍不住露出一抹会心的笑,然后绕开来,给这对情人更多的空间。
夏风吹过,吹动了一树桃花,在两人身边飘落了一地,这景象就像画儿一样的美丽。
远处,傅芃看得是心酸得不得了,不只心酸,牙也酸。
「啧!」笑笑笑,也不瞧瞧自个一张黑脸,一笑就那口牙能见人而已。
跟傅芃是好友的余福多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用手肘顶顶他,「怎么啦?瞧着心酸啦?」语气颇有些看好戏的滋味。
傅芃瞄他一眼,眼睛又飘回姊姊身上,每看姊姊因为绍子哥说的话展开笑颜,就忍不住拔一根地上的青草,扁扁嘴。
「你也别不开心,茜姊都这把年纪了,嫁人也是应当的。」看好戏是看好戏,但余福多还是开口劝了一句。
余福多自小就跟傅芃一起上学堂,从小认识到现在,傅家是什么情形他也清楚,要他说,茜姊早该在前些年就嫁了,女人嘛,不都是得有个好婆家。
「我没不开心。」傅芃顿了下,有些沮丧地低下头,不自觉地将自个前面那块青草给拔光光,「我只是舍不得。」姊姊要是嫁了,以后家里就剩下他跟阿爹而已。
「哎,别在这拔草了,走,咱们到后面绕绕,别直瞅着你姊他们看。」这爱缠着茜姊的个性他没辙。余福多怕傅芃越看越不开心,硬是拉着他到另一边去。
城南的桃花林是依着城外一座大山的山脚而种的,平日来游玩的人都是往桃树密集的地方去,余福多跟傅芃两人现在则绕到后面靠山的那一带,这处人烟稀少,因为这座大山听说有个与其他山脉连成一片的深山老林,一般百姓怕山上会有豺狼虎豹,少有靠近。
「你看开点,这事早晚的。」余福多随手拔起根旁边的杂草。
「我知道,别理我,给我点时间就没事了。」傅芃又不是什么自私的人,当然知道怎么做对他姊才是最好的,不过还是要点时间适应一下。
两个人在这地方待了好一会儿,等傅芃心情缓和点后,转身正想跟余福多一块回去同窗身边时,却看他蹲在地上,拿了根树枝不知道在掘什么东西。
「你在干么?」傅芃好奇地走过去打量。
余福多右手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挖,一脸兴奋地转头对他道:「你看!我在土里捡到的!」他摊开左手,手掌上正躺着一粒金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