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怎么可能?莫非她将皇帝惹恼?
贤王妃道:“前几天军营里进了刺客,芷薇替季珩挡刀,季珩逃过一劫,但刀上淬毒,芷薇生死未卜。”
闻言,瑢瑢猛然抬头,眼底满是惊恐。
“情况很严重吗?”是啊,生死未卜……牵系着性命的事,怎不严重?
“你是关心芷薇的性命,还是担心经此一遭,季珩对芷薇的心不转移?”
是啊,多教人痛恨的“不转移”。
可她清楚,人心就这么点大,颜芷薇占的分量越重,她便越轻微,轻着轻着就消失不见,这种感觉很刨心,但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瑢瑢苦笑,“王妃何来此言?即使没有这一遭,爷与颜姑娘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早晚会结为夫妇,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有什么好担心、可担心的?”
贤王妃诧异,无关紧要的外人?她是这样认定自己的?难道季珩没对她承诺过?没对她诉心意?莫非自己错看了,她是真心相让、无意争夺?
“你说得对,不管有没有这回事,返京之后,季珩必定会娶芷薇为妻,至于你,季珩顾念当时的患难之情,他不会放开手的,我劝你认分认命,乖乖进府当他的妾室,对于芷薇的性情,我还有几分把握,她必不会为难于你。”
怎么人人都来逼迫她?难道她这一生就只能为婢为妾?
拧眉,瑢瑢豁出去了,“王妃可知道?倘若我嫁进王府,就不是颜姑娘为不为难我的问题,而是我已经真真实实地为难了颜姑娘。夫妻之间,再坚笃的感情,也禁不起长期的挑衅,再好的夫妻,也容不下第三者的离间。
“天底下没有女人希望自己是个坏人,若非环境迫得女人不得不去争抢,去寻求一份让自己安心的情感,大家都愿意无知柔弱,都愿意在男人怀里被惯着。
“夫妻之间,除非无喜无慾无爱无情,否则没有人能容得下另一个女人对自己丈夫的觊觎,何况我心悦于于爷、深爱爷,他是我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为了得到他的专专注,我必定会卯足全力,排除万难,争得他的专心,我相信王妃比我更清楚,在排除万难的过程中,会有多肮脏血腥。
“我正是不愿意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憎恶的女人,所以不想入府为婢妾,我愿意远离,在看不到,听不到、想不到爷的地方,安然独居。若王妃真心疼爱颜姑娘,就不该劝我,反该助我一臂之力。”
“助你一臂之力?”
“是,助我在爷找不到的地方,安静生活。”她斩钉截铁地说。
贤王妃震撼了,瑢瑢竟是这么想的,得不到便放手,不拖泥带水,并非欲擒故纵?只是……
“你甘心?”
“不甘心!但我宁愿不甘心也不愿日夜在痛苦中沉沦,我要自由、要自在,我宁愿损失爱情,也不要一世身陷囹圄。”
身陷囹圄?贤王妃懵了,她在说自己吗?
十几年过去,她在嫉妒、在痛苦中沉伦,她无法甘心,更无法潇洒转身,只能靠着怨恨一个死去的女人度日?
看着瑢瑢,她从没有佩服过任何女人,但这会儿对瑢瑢……她心生敬佩。
瑢瑢忙翻了,她一面把食单送进宫里,一方面跑遍京城大小饭馆,将食单一张张往外卖,用赚得的银子买下一家靠近娇容坊的铺子。
为挣得更多银钱,她每天熬夜,做出许多新款衣裳,送到太子妃名下的玉霞坊,陈老板知道她与贤王的关系,价钱开得很大方。
她买回十几个十到十五岁的男女,把大部分的人交给夏管事,让他领着他们做脂粉,只挑选三个女孩,随韩家的一起学做糕饼甜点。
她预计待自己离京后,铺子便由韩家的主持。
而最让她辛苦的不是胭脂厂或糕饼铺,而是田雷、田露送来的孩子季瑀。
那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他的眉眼容貌长得和季珩一模一样,连性情也相似,他早熟得像个老头子,平日里不声不响,好像总怀着心事。
被田露、田雷不声不响带走,离开奶娘,他没有哭闹,只消一天便黏上瑢瑢。
许是血脉相连吧!她猜。
但也因为如此,谁碰他都不行,当然他不会哭闹,只是用一双老成的眸子盯着对方,盯到大人投降,他也会不吃不喝,用绝食来抗议,非要瑢瑢喂食才肯开口。
季瑀让瑢瑢联想起初初认识的季珩——
那个把所剩不多的碗和食物摔在地上的小少爷。走了一个小少爷,来一个小小少爷,为带好季瑀,瑢瑢累惨了。
终于,贤王爷离京。
贤王妃派了大丫鬟紫环到瑢瑢身边。
二月,糕饼铺子开张,皇帝心血来潮,赐下“御点”二字,瑢瑢刻为牌匾当作店名,高挂堂前,生意大好。
三月春暖花开,瑢瑢把家里的事分派清楚后,一辆马车悄悄地带着紫环和瑢瑢离开京城。
除银票之外,瑢瑢还带走信鸽以及季瑀。
这件事,瑢瑢经过再三考虑,那是季珩的骨血,她无权将孩子带走。
只是血脉相连,第一眼看到季璃,骨子里的母性油然而生,他是从这副身躯所出,瑢瑢放不下他。
且王妃传信,说杜太医救回颜芷薇性命,季珩衣不解带照顾,两人情根深种,这样的他们……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
再者此行一去,千里迢迢再无相逢时,她想留下与季珩长得一模一样的季瑀,看着孩子,想念他。
于是最终,她选择自私。
为让季珩安心,她带走一笼子信鸽,一月一书信,每封信都告诉他,自己过得非常顺利,生意做得非常火红。
而季珩托人带回京的书信,直到离京前的最后一封,他仍然没对她提及颜芷薇受伤一事,这让瑢瑢很伤心。
是因为她不重要吧,她想。
第2章(2)
六月,瑢瑢产下一女,名唤季舒。
她是个让人舒心的孩子,模样很漂亮像瑢瑢,性子很温和也像瑢瑢,她不哭不闹,没见过比她更好带的孩子。
十二月的北方很冷,她早早就给孩子缝上棉袄,季瑀将近两岁,季舒开始想要学爬,比起瑀儿的安静,舒儿咿咿呜呜的,话很多。
到北方后,瑢瑢赁下一幢小宅子,只有五间房,灶房、柴火间、书房,以及瑢瑢和紫环各一间卧房。
瑢瑢手中有钱心不慌,她没往外接绣活儿,成天忙着带小孩。
几个月下来,她对当娘亲这件事得心应手。
挽着菜篮,紫环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就看见瑢瑢抱着舒儿坐在院子里,而季瑀伸伸小拳头、动动小脚,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每天都要演一回大英雄。
在他身上,瑢瑢看见遗传的强大力量。
“姑娘。”
“回来了?”
“我在街上听见,大燕已经灭了梁国,疆土将要纳入大燕版图。”
这么快……还不到两年呢。
“很快军队就要班师回朝了,对吧。”
“是啊,这回太子和靖国公立下大功劳,回朝后肯定有封赏。”紫环道。
也办到了,有志能伸、梦想成真,他很快乐吧。日后将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他,紧接着皇帝赐婚、一世平安,她对他……再无牵挂。
缓缓吐气,瑢瑢试着吐掉心中闷气,还以为已经过去这么久,再听见他的消息可以无波无澜,没想到……是时间不够久吧,也许再三年、再五年、再八年,那时候再听得他的消息就会波澜不兴了。
“嗯。”她没有多余表示。
“姑娘想回京城看看吗?”
看什么?看他人的繁荣?看自己的放不下?算了,要断便断得干干净净吧。
“不。”她摇摇头。
“姑娘心意不改?”
紫环这是在替贤王妃试探,靖国公今昔大不相同,过去他凭藉的是父亲留下来的功蹟,如今他创造了自己的荣光,成为皇帝重臣、太子左右手,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那不是心意而是原则。不必再试探我了,我对王妃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并非赌气。”
被看出来了?紫环脸色微赧,却仍问:“放弃那么好的男人,姑娘不悔?”
变得面目狰狞,她才会后悔。“没有放弃,他从来不属于我。”
他的人生有很多阶段,童年时的青梅竹马,后来的患难之交,依他的身分,日后肯定还会有许多的情定与风流,然而她的心太狭隘,容纳不下他的丰富多彩,所以她提早退场,求一个不受伤。
“我不懂姑娘,如果是我,真喜欢上了,便要待在看得到他的地方。”就算为婢为妾。
这是紫环的真心话,没有试探意味。
“即使是黯然神伤?”
“对,即使是黯然神伤。”紫环答得笃定。
她们果然是很不一样的人呢,瑢瑢叹道:“紫环,你要学着对自己更好。”
紫环微怔,她对自己不好吗?她以为将所要拢在手中才叫好,摇摇头,她从来都不懂姑娘。“我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