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字画?”
“我的字画。”
周正沇拿起茶杯的手顿了下,似笑非笑地望去。“表妹何时也懂字画了?”
“表哥,咱们多年不见,这其间我也苦练了字,颇有心得,也许表哥能替我监定一番。”
“姑娘家的字画无市无价。”
毛知佳眨了眨眼,直觉好像跟设定不太一样……照理说,他俩小时候感情好,长大后她有所求,他就算不想帮,也不用这么直接,一点情面都不给。
她是不是哪里没写好?
不过眼前没闲功夫回想问题出在哪里,她必须先确定目前的字画市场流行的是哪种字体。
“表哥何不先看过我的字再做定夺?”看在两人两小无猜的情分上,给点机会吧,表哥。
周正沇没有嘲讽也没有鄙视,忖了下,起身带她往旁边的房间走。
“你随意写几个字。”
毛知佳看书案上刚好摆着纸笔,就连墨也都是刚磨好的,许是他刚刚正好在写什么东西,如今倒是方便她了。
她也不客气,从笔架上选了枝笔后,一手抓着袖口,一手形如疾电般地在纸上飞快落下几个字,教站在书案边的周正沇错愕不已。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喃喃念着。
“表哥,你看得懂?”毛知佳惊喜不已地问。
“你怎会写狂草?”
她愣了下,挑了个说词。“……自学。”
“狂草是取其字体首尾衔接而成,不是每个人都看得懂,而你会写就代表你看得懂……你当时在平安侯府里过得并不好,又怎会有机会自学?”
呃……毛知佳有点词穷,可她好歹也是作者,哪可能解释不了?但最高竿的是根本不需要解释!“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侯府里过得不好?”抓住问题丢回去就是。
“我……”显然没料到她会问上这么一句,周正沇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地回过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毛知佳咂着嘴,暗恼这人真是紧抓着问题不放。“平安侯府里有一间书库,我爹不让我习字,四姊人很好,所以常常带我进书库里看书习字。”他既然知道她在侯府过得不好,但一定也知道佟熙娴待她好,这么说总该相信了吧。
这真是极其古怪的体验,她竟然得跟自己创造的角色辩论。
第三章 新设定的表哥(2)
周正沇微眯起眼,看似信服了,目光随即落在她书写的字上。
“你的狂草潇洒不羁,落拓狂放之中又藏着几分拘谨,刚硬的笔触又带着几分柔美,如风远扬却又频频回首,矛盾共处,倒是少见。”
一句矛盾共处让毛知佳微愣了下。
他这么一句话就简单地点出了她的个性,他究竟是对字体有多深的研究,才能以字体推论笔者的性情?明明是她临时捏造的角色,怎么厉害到已经脱离她能掌控的范围了?
想想也是,圣经里上帝造人,也不是人人照他的心思去活。
看来,她必须稍稍纠正先入为主的观念了。
“表哥认为这样的字还是无市无价?”
“有价有市,但只要是姑娘家所写,哪怕写得再好都无市无价。”周正沇说着,思索这样的字怎会出自一个才刚及笄的姑娘家之手,但她是在他面前亲手写下,要不是亲眼目睹,他还真不敢相信。
毛知佳轻抿了抿嘴。“那就别让人知道是个姑娘家写的,有的时候身分愈是隐密愈吸引人注意,是不?”
“倒是可行。”周正沇总算露出一丝笑意,但抬眼瞅着她笑意敛去,眸里藏着忧愁。“先前你在侯府过得很苦时,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真的帮不了你,而今你出阁了,却到我这儿卖字画……”
“表哥别误会,二爷待我很好,我卖字画纯粹是想攒点私房罢了。”千万别误会范逸,她可不想把任何黑锅都往他身上扣。
“是吗?”
“是,是我自个儿异想天开又带着几分自负,心想就算是姑娘家也能卖字画,所以才想试试。”
“多年不见,你的性情倒是变了不少。”
“不好吗?”难道会太狂妄吗?
“我觉得极好,不过你这幅字就只写一句吗?我觉得这诗句的意境相当好,难不成也是你自个儿做的?”
毛知佳眨了眨眼,疑惑他竟不知道这是元稹的诗,难道说因为是架空的历史背景所致?要真是这样,她应该也能当诗人喔,因为她脑袋里还有好几首诗,不过剽窃别人作品的缺德事她是不干的。
“是二爷作的诗。”但推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是可以的。
“范同知……倒是不知道他在诗词方面造诣如此高超。”
毛知佳呵呵干笑,权充回答了。
“所以是首完整的诗?”
“是啊,我可以把它写完。”
周正沇站在一旁,看着她蘸墨落笔,强劲又极具韧性的在纸面上似书似画地完成了一首诗,教他赞佩不已。
“半缘修道半缘君……范同知看不出来是这般情长之人,看来待你该是极好,我也放心了。”周正沇低声喃着。
原本周家就是京城的富户,所以平安侯对周家也相当客气,小时候母亲就常带他进平安侯府与表妹玩耍,可后来父亲经商失败,平安侯便与周家断了往来,姑母病逝时就连丧礼都没有,更别想表妹会过得好了。
想起性情怯懦的表妹,在侯府里没了娘亲,独自一人,他就担心不已。
正因为如此,更加激发他向上的念头,他放弃仕途专注于商场上,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本想着往后能照拂她一二,谁知道她竟被送去冲喜。
还好,范逸待她是好的,要不怎会有这首诗?
毛知佳听他这么说,也只能报以呵呵两声干笑掩饰心虚。
这首《离思》是范姜逸很喜欢的一首诗,他常说,所以她就常拿来练手,久了她也很爱这首诗。
“对了,起个别号,明儿个我让人依你的别号刻个章。”
“别号……”就是笔名了,要想个男人的笔名倒是不容易。她在取名字方面相当的弱,通常她都比较喜欢借别人的名字一用,省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不急,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这字画我可以先裱,到时候你再补落款就成。”
可是毛知佳认为这事要是不打铁趁热,待她回去之后也不一定有厉害想法,倒不如……“就叫范姜吧。”说着,她提笔写下落款。
“怎会取范姜?时下的别号以花木或星辰为主,这个范姜教人不知所谓。”
“不知所谓才好,要是大夥都一样,在一片花林星空之中,谁记得谁是谁?”
取别号范姜,就当她把这幅字画献给范姜逸吧,因为他一直跟她讨要一幅书法,她却从来没送给他。
“有道理。”周正沇轻点着头,眸底笑意浓。“表妹,你说这字画寄在我这儿,咱们要怎么拆帐?”
“表哥说了算。”她只是写字而已,行销是要交给他的。
“这般信我?”
“当然,你是我的表哥,还能诓我不成?”当人兄长的,自然是要疼妹妹的。“横竖只是想攒点私房,表哥别给我克扣太多就行。”
“放个几天,要是有消息了,我会让人通知你。”
“这可能比较不方便,不如我让我的丫鬟到牙行找你好了。”她指着一直守在外头的采薇。她不是掌家的人,要是有面生的人进府里走动,就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行,就这么着,咱们七三拆帐,你七我三。”
“多谢表哥。”虽说不知道一幅字画能卖多少钱,但只要有市有价,就是她累积财富的第一步。
毛知佳回府时,手中又多了不少战利品,各式各样的纸张和纸笺,笔墨砚更是样样不缺,交给采薇放在寝房旁充当小书房的暖阁,她便独自回房,吩咐采薇不需要伺候。
她迅如狡兔冲向床,抓起藏在枕头底下的钢笔。
宝贝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带着这枝钢笔穿越了!
老天关了她一扇门,却为她开了一扇窗,只要有这一枝笔,她根本不需要担心往后的生活。
哪怕刚刚和周正沇并没有讨论出一个价码,只要等一会她拿着钢笔写下价格,肯定就会是那个金额成交,所以不管是一百两还是一千两,只要她亲笔写下,那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而且,她还可以卑鄙地附加设定,如今正是狂草盛行之时,所以狂草叫价狂飙,她甚至不需要靠范逸给的银两就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想着,她立刻从枕头边抓出小册子,趴在床上就要执行她完美的计划,猛地一顿,她看着手中的钢笔。
如果,这枝笔可以决定她在故事里的命运,那么……她要是直接写上,送她回原本的世界?
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她整个人狂喜到浑身发颤。
她可以回去了,可以回去了!
狂喜到最后,她已经热泪盈眶,她总算明白什么是喜极而泣的滋味,原来人在开心到喜悦的极点时真的会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