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三生三世小桃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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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啊……

  莫非她做那些事时,他的魂魄不散,一直在她身边游荡吗?

  虽说这世间无奇不有,她自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然此际意会到他可能经历过的事,内心骇异汹涌,都快没法子呼吸。

  思绪乱成一团,晕眩骤然袭来,令她身子瘫软成泥,从她彻夜完成欲进贡的绣作,睡得昏天黑地后醒来,跟着又被强行带走、丢进铁牢,直到现下,这一具身躯根本滴水未进,此时的她当真无力再站起。

  她需要静下心,需要先稳住自己。突然,有人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够呛,螓首倏地抬起,竟与那张俊美无俦的男性面容相隔不过一息之距。

  她想也未想便挣扎着要落地。

  “别动!”男人蓦地一喝。

  他语气强硬,双臂将她抱得更紧,论力气他是绝对强势,亦是绝对的优势。

  对着干,苏练缇很明白自己没有丝毫胜算。

  她一下子绷住身子不敢再一乱踢,由着他将自己抱出这座皇城军司铁牢。

  今日轮番留守的一票皇城军,眼珠子几乎掉满地。

  就见外表一向高洁严正到近乎病态、内在武力却剽悍到惨绝人寰的大司马侯爷大人,他两手空空进铁牢,最后却满怀温香抱出一名大姑娘?

  众人不敢质疑。

  但说老实话,人家姑娘究竟犯什么罪,需要他大人亲自出马,到现下仍然是个谜。

  “说不准是瞧上姑娘家了,先来个下马威,打算逼良就范唔唔唔……”第一个在背后胡乱推敲的人被宋观尘的副将狠狠捂了嘴。

  “找死!要说也得等侯爷的马跑远了再说啊!”副将气急败坏。

  “侯爷方才还大发脾气呢,把铁牢的重锁都砸坏了,岂非一怒为红颜?只是他使这种招数,啧啧,欺负人家姑娘实为引人家注意嘛,欸,依咱看,下九流的路数柄唔唔唔……”二名下了负评的人亦被扑灭。

  副将低声斥喝。“你们嘴巴都给老子闭紧啰!”脖子伸得老长直眺望,在确认宋观尘的坐骑真真跑的不见影儿之后,副将放开两名属下。

  “来来来!兄弟们,开暗盘对赌,就赌咱们家大司马侯爷能否抱得美人归?”

  皇城军司内骤然闹腾起来,一扫向来肃穆凝沉的气氛。

  另一边,被属下们拿来打赌的宋观尘已一路策马返回御赐的宁安侯府。

  府里的管事和仆婢们见自家性情清冷到近乎孤僻的侯爷竟带回一名女子,不仅带回,更一路抱进专为贵客所备的西厢院落,大伙儿皆被吓得不轻。

  姜还是老的辣,幸得府里大管事腾伯一下子便回过神,立即遣了一名细心干练的仆妇和三名伶俐婢子前去伺候,又是备水备净布,又是备吃食备热茶,一样样往西厢院落送进。

  苏练缇在被抱上马背、带回宁安侯府的这一路上,心绪已稳下许多。

  之后一个时辰,她安静由着府内下人伺候。

  送水来,她便盥洗,绞了布给她,就取来擦拭,然后送来的粥品和小菜她也都用了些,此时一名自称叫“宛姑姑”的年轻仆妇往她手里搁了杯热茶,朝她安抚般浅浅一笑。

  她轻声道谢,才学对方牵唇浅笑以回应,厢房门口在此时来了一抹高大身影,令房中服侍的几人全朝他屈膝福礼。

  宋观尘这是去而复返。

  他似乎认为给她一个时辰小作休息已然足够,如今,他们需要好好谈谈。

  主子仅一个眼神示意,宛姑姑随即领着三名婢子离去,将贵客用过的漱洗物件以及未用完的吃食也一并收拾了去。

  苏练缇深吸一口气,静抬眸,等着这个似熟悉又觉十分陌生的男人开口。

  宋观尘走近,将雪蚕冰丝所编制的一条男款发带抛到她面前桌上,跟着一脚勾来雕花圈墩凳,撩抱,大马金刀与她对坐。

  接着……竟大眼瞪小眼了。

  苏练缇愣愣被瞪了几息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位爷是在等她“自招”。

  要她自己招供吗?

  按下叹息,她主动道:“此物确实出自民女之手,侯爷有何疑问还请言明。”宋观尘一双眼角带勾的桃花目微微眯起。“本侯无意间在西街作坊见到一名木工匠人头上系此发带,遂记起一事……曾经有谁为本侯沐发梳理,而后以类似的发带替代玉冠,将本侯发丝一把束起。”

  ……这银白色发带是用雪蚕冰丝编成,算是我勉强拿得出手的,要请侯爷凑合了。

  苏练缇一颗心像被无形力道掐握住,有些泛疼。

  “原来侯爷当真一直看着……”秀颜透虚红,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世事神妙,“可侯爷为何确知民女犹记得上一世的事?”竟是一查上门,就直接下令逮人!

  他冷哼。“本侯根本不知,是你一开始表情就露馅,加上唬个两句,底牌直接见光。”苏练缇讶呼了声,随即抿住唇瓣。

  敛眉思量,当真如此啊!

  她一见他完好无伤的脸就感动落泪,受他质问也没想要反驳或装傻,会被看穿很正常。

  望着姑娘家眉心无辜轻蹙,有些无奈也有些释怀的神态,宋观尘暗自调息,问出内心长久以来的疑惑——

  “姑娘为何甘冒危险,替本侯做那些事?”收拾他的残尸,将受过车裂之刑的身躯一块块清理、一块块缝合,拚出完整的他,为他殓葬。“若被逮到或遭告发,那是违逆圣旨的杀头大罪,你为何要做?”

  他目光炯炯,看得她又有头皮发麻之感。

  苏练缇两手握住茶杯下意识转了转,低柔语调有掩不去的腼腆。“侯爷曾与我有恩,民女之所以那样做,仅为报恩罢了。”

  他俊容一凛,搁在膝上的五指缓缓握紧。

  上一世他根本不识得她,大刑过后,魂魄缥缈之际,所见所听尽是她的容颜声音,宛若结成了一条无形丝线,似有若无与她牵扯不断。

  重生在这一世,他一开始试图寻她,然时机不对,他搜寻她的时间点起得太早,全无丁点蛛丝马迹,直到如今在那木匠发上惊见那条似曾相识的银白发带,才终于顺藤摸瓜逮到她。

  “本侯如何与你有恩?”他不禁咄咄逼人。

  苏练缇沉吟了会儿,冲他淡然一笑,“民女二十有四那年,侯爷那时应是二十六、七了吧?总之,你我邂逅在五狼山连峰下的腾云客栈,民女当时纳闷得很,不懂身为皇城大司马的宁安侯爷为何会在寒天雪夜出现在那儿……侯爷那时待我家五岁的闺女很好,与她好有话聊,之后更出手为我母女俩解危,暗中入北陵之际亦护送我们通过狼群出没的山头,直到我与孩儿平安进到北陵地界……”她所说的什么母女俩,他全然不具记忆,但五狼山连峰、腾云客栈以及潜入北陵之事,上一世的他确实去过那些地方,做过那件事。

  而那件事亦导致他上一世最后落了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这一边,苏练缇缓声又道:“当时实不懂侯爷为何放着锦京防务不管,率着手下潜入北陵,之后……嗯,就明白过来了,瑞王父子一案是侯爷手笔,只是侯爷一念心慈,才落得那般下场。”

  宋观尘死死盯住她。

  教人大气都不敢喘的静寂持续好一会儿,他才慢幽幽启声——

  “凭什么认为本侯是一念心慈?本侯暗杀瑞王父子二人,外人以为的暗杀,那却是明晃晃地开瞠剖腹、剁肉喂犬,慢慢折腾瑞王世子时,本侯可是要瑞王清清醒醒、睁大眼睛瞧着,瞧他的嫡亲骨肉是如何一点一滴死在我手中,那手段甚是凶残,还持续了大半天才玩完,你不认为本侯有错吗?”

  苏练缇两世皆与他有所交集,加之上一世关注他多年,一时间忽略分寸,亦忽略眼前这个男人早非她所以为的那个。

  她没有多想,任心中话温婉流泄——

  “我那孩儿问,有人用火烧你,那人太坏太坏,问你有没有打回去,侯爷那时对孩子答了,说是正打算狠狠打回去,绝不让他们逃跑……民女就想,那太坏太坏的大坏人该是瑞王父子二人,按推算,侯爷十二岁遇劫,那两者一个约莫四十,一个亦大不了你几岁,他们欺人太甚,又哪里是你有错?”

  “……欺人太甚?呵,欺人太甚吗?”宋观尘玉颜微微扭曲,戾气陡生,樱唇竟勾出笑意,“好啊,你且再说说,把你知晓的全都道出,瑞王父子二人是如何欺人太甚了?”

  苏练缇这时才察觉到他状况不太对劲。

  但同一时分,她脑中亦记起前两世所听过的那些关于他的流言蛮语——

  被请进宋府的大夫们不仅忙着医治小小少年脸上的火烧,更得医治浑身上下数都数不清的鞭伤、咬伤……

  甚至是胯间玉茎以及后庭魄门……亦伤痕累累……

  气息陡滞,胸房紧绷到疼痛,此际见他这般神态,只怕那些传言有九成是真。

  她没有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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