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三生三世小桃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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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语带骄傲,张开小手开始数数儿。

  “嗯……师父两条,师哥两条,我也有两条,还是秀气女款儿呢……咦?如此说来,你这一条是西街工匠赵大叔的发带对吧?”两只眼睛瞠得圆滚滚——

  “前些天咱们织阁的三架木织机突然使不动,师姊请了赵大叔过来修理,两下轻易就寻到症结所在,因没花上多少时间也没更换什么小物件,赵大叔没跟咱们收钱,师姊就把这条发带当作回礼……你、你……师姊亲手编的发带,怎到你手里了?”

  男子微微挺直身背,一字字问得甚缓。“你师姊亲手所编……那她人呢?”

  苏练缇正欲出声,此时终于赶上她的盛大娘一时没顿住,不小心从后头撞上来。

  “哎哟,大姑娘怎杵在垂帘边了?”盛大娘不禁轻呼,勉强稳住小富泰的身躯。

  苏练缇被这么一撞,整个人踉跄地往前跨出两步。

  前院大厅上,众人目光同时扫将过来,那一身冰清洁白的男子亦转过头,朝她看来。

  她深吸一口气站定,端出从容姿态,抬眼望去,一时间……懵了个彻底!

  “你的脸……”

  就见那一张柔润朱唇逸出这三字,恍若梦呓,又若春日里的荡花细细落下,悄音难追,然后就忘记后头欲说些什么。

  她甚至忘记该如何再出声,微张着口,喉头涩然,舌根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天真以为,再次醒在十八岁这一年已足够她惊愕,而昨夜才替他收尸的男子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更教她错愕不已,然而这些啊,原来都还不是最最令她震惊的。

  彷佛回到那一世的大雪寒夜,在五狼山连峰下的腾云客栈里,他抱着孩子坐在土火炉边上,端凝着身姿,侧颜朝她转正。

  她看到他的脸,他的整张脸,他的真面目。

  俊美白皙,眉目如画,那得天独厚的细致不再仅余半面,而是完好无缺,白玉无瑕。“师姊……师姊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有吗?她在哭吗?

  苏练缇毫无知觉亮眼正在落泪,仅怔怔望着跳到面前,一脸疑惑的方景绵,她唇瓣掀了掀,依旧找不到声音。

  两颊有些热热痒痒的,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指尖果然沾的湿漉漉,原来她真的在哭。

  为什么会这样?

  她其实没有要哭,真没有的,她想,她只是……感动。

  竟然那样一张残容,锦京百姓口中的“半面玉郎”,她家萱姐儿一直惦记不忘的“脸烧伤叔叔”,有这样一天,她能够看到他原本该有的模样,是清雅无俦,是完好无缺的容颜轮廓,令她不再为他惋惜遗撼。

  她就只是很感动、很感动……如此而已。

  大厅上,宋观尘负手而立,目光一直锁着她,蓦然间一声令下——

  “将她带走。”

  “是!”两名皇城军立时靠近。

  方景绵登时吓一大跳,张声嚷嚷,“干什么干什么?抓我师姊干什么?你们什么意思嘛,放开、放开啊——”

  一旁的盛大娘和负责上茶的仆役以及闻声跑出来的织工绣娘们全都惊呆。

  “我师姊犯哪门子罪,你们倒是说清楚,哪有这样逮人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呀?”

  苏练缇倒是最镇定的,一下子拉回心神。

  场面混乱,她担心年幼的师妹不依不饶、硬挤过来会受伤,连忙安抚,“没事的,师妹你别过来,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宋观尘笑笑问:“姑娘怎知自己是“去去就回”?而非“再难返回”?”

  苏练缇双肩与两条胳臂分别被他两名属下扣住,皇城军逮人的力道下得甚重,抓得她骨头都快被掐碎似的。

  她咬牙忍痛,挤出声音。“民女什么事也没做。”

  感觉他顿了顿,忽地冷哼一声愤然道:“你做的事够多了!”

  这一边,方景绵本还想冲到宋观尘面前理论,被急得眼眶含泪的盛大娘一把拽住,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爷抛下话、甩袖离开。

  而上峰一撤,皇城军自然随他退去,毫不留情地将苏练缇一并架走。

  状况发生得太快,且大大偏离她之前所以为的,苏练缇一开始是懵了,但被丢进皇城军司大牢后无人理会,她思绪倒是能慢慢转起。按前面两世的走法,宋观尘这一年应该才从苍陀山返京,接着得立下几件大功在圣上面前大大露脸了,之后才会接掌皇城大司马一职,但今日一瞧,他根本已是皇城军的头头。

  他的脸完好无伤,他提早任职皇诚大司马,他竟然亲临“幻臻坊”与她说上话……全然超出她所预知,轨迹被抹去,许多事都不一样了。

  就在她想事情想得脑袋瓜发胀、两边太阳穴位鼓得发疼之际,有两、三人的脚步声从远而近,一走走到最里端她被关押的这座铁牢。

  她抬首望去,铁牢外一道雪白昂扬的身影率先抓住她的视线,正是皇城军的大头头无误。

  牢笼里的那一幕落入宋观尘眼底,可以说是……满心的不是滋味!

  事情发生得太快,且大大左右他心绪,他一开始是懵了,想也未想完全凭本能下令——

  必须将她带走。

  必须好好审问她一番,厘清疑惑。

  必须明白她是谁,为何甘愿涉险?

  必须彻底弄清楚她的意图,她究竟意欲为何?

  必须!

  所以他令属下把她带回,却忽略他所掌控的皇城军一旦接受命令,定会彻底执行,因而才造成眼前他所见的这一幕——

  坚不可摧的铁牢里,纤细得好似弱不禁风的大姑娘曲起双腿缩坐在角落,她略歪着头,额角抵靠在阴冷石壁上,而他的出现则引来她的注目,就见那白皙的鹅蛋脸一抬,脸色迷茫,眸光氤氲,无辜又定静的神情,没有丁点的责难和火气,仅是幽幽朝他望来……

  然后在他好不容易稳住气息时,却发现她被牢牢锁住。

  当真被锁得牢牢的。

  她双腕被扣上铸铁手铐,两只脚踝同样被锁上精铁铸造的脚镣,颈部更被铁圈锁住,铁圈连着一条精铁链子,将她锁在石墙的角落里。

  见她这般模样,他完全绷不住,一颗心简直像被剜出似的,滔天般的火气噗噗噗直冒。

  “谁让你们这般锁她?”

  冷硬的质问乍响,他身后两名属下立时单膝跪地。

  根本不给那两人辩解和请罪的机会,“砰!”地一声,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铁牢的重锁已被击裂。

  两名负责守卫的皇城军悚然一惊,其中一名眼色甚快,连忙起身随他步入牢中,并掏出钥匙利落地替苏练缇解开身上所有束缚。

  会被押进皇城军司之人绝对是重犯无误,加上还是大司马亲口下令将人带走,底下的人自然按例行事,才会把姑娘家上手铐脚镣,如畜生般链着颈圈。

  宋观尘尽管明白,仍怒不可遏,而这把怒火很大一部分是冲自己生气。

  早该想到没有他发话,她只会被这般对待。

  第四章 他们这一世(2)

  解开大大小小的枷锁,那名属下很快退出去,与跪在牢外的另一名同伴迅速且静寂无声地撤到外头。

  牢内,宋观尘蹙眉看着仍缩在角落的人,隔着长裙,她一下下揉着小腿和脚踝,似是那副脚缭扣得太紧,阻了血气流通。

  苏练缇确实两腿发麻,而男人那两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盯得她头皮更麻,暗自叹了口气,还是扶着石壁努力站起来,“多谢。”

  得到的回应是一声冷哼。

  她咬咬唇问:“民女与侯爷素昧平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侯爷,竟惹得皇城军上门逮人?”

  “素昧平生?”宋观尘一记冷笑,两大步已去到她面前,近到手一探就能扣住她咽喉,而他像也颇想那样干,一脸阴狠。

  苏练缇背部紧贴石墙,手心微汗,张唇欲言,却听他反问——

  “在“幻臻坊”你与本侯打了照面,为何落泪?”上身逼近,“你且说说,本侯这张脸,究竟如何了?”

  她胸房鼓得厉害,眸底莫名发烫。

  她完全不知道此时自己凝望他的眼神有多怜惜,她没有办法克制,一切是这样自然流泄,只因那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容无丁点伤痕,是她曾经臆想过无数回的完璧无瑕。

  当想像变成真实,无限风华展现在她眼前,映入眸中的比她所想的还要灿烂夺目,试问,岂能不感动落泪?

  她一时间喉头紧涩,说不出话,怔怔然与他对视,竟听他嗄声又问——

  “什么叫素昧平生?当真是陌路吗?倘若你与本侯从不相识,又为何甘冒大险替本侯收尸、为我缝合殓葬?”

  闻得此言,苏练缇五官陡凝,惊到浑身直颤。

  都不知是双腿麻感未退,抑或吓到双膝发软,也许两者皆是吧,她低喘了声,背贴在石墙蓦然滑落,一屁股坐回冰冷的地面上。冲击过剧,她额心抵在曲起的膝头上,好半晌动弹不得。

  ……他会这么问,那即表示他知道昨日……噢,不!不是昨日,是上一世才对,他知道他的上一世落得何种下场,然无比诡谲的是,他……他竟晓得是她替他收尸殓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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