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看见二小姐被贺巽拉着,满腹疑问升起。
难道二小姐和贺大人认识?会不会贺大人一开始想求娶的就是二小姐?
不对不对,外头根本无人知晓侯府还有个二小姐,倘若贺大人心里想的真是二小姐,应该会在皇帝跟前言明。
所以贺大人不知情?
徐嬷嬷当机立断,不管知情与否,这会儿都不能让他们独处,她拦在两人面前,一把拉住,晴兰急急道:“府里遍寻不着小姐,老夫人心急得晕过去了,小姐快随老奴回家吧。”
祖母晕了?她的身子一向强健……晴兰蹙眉,不解地望向徐嬷嬷。
徐嬷嬷眼色使过,两个丫头上前,不由分说地一左一右拉起晴兰,飞快地将她塞进马车里。
贺巽不想放开她的,但还是放手了,他不想令她在下人面前为难,而且他们的举止确实超越男女大防,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想坏她名声。
过去的他没在意过这样的亲昵,但那是在自己的地盘,没人敢说嘴,也因为她还太小,小到无法让人做出非分联想。
现在人家府里的仆婢都在,还一双双眼睛盯着……怒气消失、忧虑生出,贺巽又开始担心了,担心回家后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亲昵,承受长辈训斥?
他很少对人低声下气,但为着晴兰,他拱手为礼客气的问:“请问嬷嬷,府上哪里,在下择日登门拜访。”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二姑娘的身世?换言之,贺大人还不晓得夏府偷龙转凤的打算?
太好了,徐嬷嬷无比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
她抬高脖子,带上几分傲气,“不劳公子,今日之事老奴回府后必会‘一五十’报与我家老爷,届时老爷必会备上‘厚礼’亲自登门。”
她强调了“一五一十”及“厚礼”,让贺巽耳朵微微泛红,果然啊,他习惯成自然的动作,惹火了晴晴家中下人。
“厚礼”是指棍棒刀枪吗?
他不能生气也不敢生气,谁家姑娘被男人这般随意摸手碰脚的都会怒火中烧,届时……挨着吧!
“贺巽定在府中恭候大驾。”拱手一揖,他谦逊诚挚。
马车上,晴兰轻喟。要解释的时机错过了,也罢,按原定计划,待洞房花烛夜再揭晓谜底吧。
拉开车帘子,她对着贺巽猛挥手,扬声道:“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到时你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
看着她的笑脸,这回他顺随心意,展颜回她一笑。
很快就会见面吗?也许他会先见到她的爹、先挨几个拳头,那么他可不可以顺口提出义结兄妹这事儿?
第六章 破碎的开始(1)
“我背你上花轿。”夏晨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红红的喜帕下,晴兰微红了眼。
前世也是四哥哥背她出门的,她与四哥哥年岁差得少,从小玩在一起,长大后感情不曾生分,嫁入二皇子府后,四哥哥也时常来探望自己,深怕她受到半分委屈。
今生她以晴兰身分回到夏府后,四哥哥给了她一个栗爆,似喜似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提都不提?”
不提,是因为不想当侯府千金,只想当四哥哥的小妹妹。
然后他说:“我很高兴,你是我的妹妹。”他说:“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他说:“肯定是血脉相连,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满心欢喜。”
他的快乐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感受很敏感,她清楚祖父母、父亲和其他哥哥待她虽温和却带着疏离,而母亲则是为顾全大局,压下对外室女的不喜,努力表现慈祥平和,唯有四哥哥是真心将她当妹妹看待,全心全意疼爱。
手搭在他的肩膀,晴兰道:“往后四哥哥有难处,一定要来找我。”再过不久,四哥哥将前往莆县为官,虽然祖父会给助手,但她也能荐上几个人才。
“哥哥是用来替妹妹解决难处的,哪就要你来帮哥哥?”
晴兰笑道:“四哥哥别看轻我。”
“看轻你?谁敢?你的脑子不是普通肥。”
进侯府第一天,她就胆敢把媛希给告了,还把人证物证送进知府衙门,若非韩知府识识趣,硬把此事压下,媛希难保不会恶名在外,那家里多年来为媛希经营的名声,岂非全毁于一旦。
因为这样,母亲对晴兰深恶痛绝,却也明白祖父母对媛希的惩罚是对的,媛希不仅得管,还得用力管,否则嫁进皇子府,下场怕是更惨。
“胆子不肥,怎能顶起一片天?”
晴兰话说得豪气万千,却听得夏晨希心酸,可不是吗,没人在乎的小孤女不为自己顶天,还能期盼谁?
“嫁人后要收敛性子,再能耐,在丈夫面前还是得温柔守礼,别把做生意那套用在丈夫身上……”
他叨叨絮絮说不停,和晴兰记忆中一个模样,字字句句全是担心。
“我知道。”
母亲曾教她,在夫家要内敛隐忍,必要时委屈求全,要学会抓大放小,树规矩立威严,才是持家自保的长久之道。
她照做了,却没落到好下场。
女人的日子好与不好,重点不是怎么怎么做,而是嫁的男人对或不对,前世她嫁错了,而今生……她想,是正确的。
“你也甭示弱,别忘记,你身后可是承恩侯府,贺巽再重帝看重,也就是个四品官,娶你是他高攀。”
“嗯。”分明是再骄傲不过的话,却听得她心暖。
“要是被欺负,捎个信来,四哥哥给你出头。”
从出房门到花轿前,不过短短几步,四哥哥走得异常的慢,他有数不清的话要叮嘱,直到上花轿前还说:“来不及讲了,没关系,回门时再对你说,要不我上贺府说去。”
就这样,晴兰揣着满肚子的蜂蜜上花轿,一路摇摇晃晃地,蜂蜜酿就的糖浆在唇舌间芬芳。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本事阻止侯府向周勤靠拢,但她会想尽办法,拉拢四哥哥和贺巽。
虽说前世赢得终局的是周勤,但今生贺巽成为皇帝跟前红人,他手中权力大过天,而她将坚定不移地站在贺巽身边,直到扳倒周勤,还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周鑫和贺巽一个公道!
走下花轿,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周遭热闹无比。
大大的掌心伸到喜帕下,亲自将红彩送给她。
“拿好了。”低醇的嗓音刮红了她的脸颊。
“嗯。”轻轻应和,她在喜帕下微笑。
贺巽聪明、本领高深、运筹帷幄……她想把所有和厉害有关的形容词全用在他身上,真好啊,这个好到淋漓尽致的男人,将会是她的丈夫。
不知有意还是无心,他的手指划过她手心,勾带起一阵心悸,直觉地她握住他的指头,在喜帕底下笑得牙不见眼。
一怔,贺巽笑开两道浓眉,她也喜欢自己啊……握着红彩,他满心愉悦。
他走得很慢,配合着她的脚步,慢慢前行。
他笑得很阳光,和平时的冷酷不同。
他的快乐表现得很明显,明显到所有人都确定夏家娇娘子是他一生所求。
然后他们拜堂,他们进入喜房,再然后一杆秤、挑开喜帕。
在新娘子露出真容那刻,不少人倒抽一口气,原来侯府的千金不只才名在外,容貌更是叫人惊艳。
她肤白如雪、眸如点漆、雪雕玉琢、容颜绝俗,娶到如此绝品的妻子,贺巽未免太幸运。
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晴兰笑着,不是害羞的笑,而是大方的、开朗的、灿烂的笑,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有多满意这桩婚姻。
所有人都在惊艳中噤声不语,然而……贺巽原本舒展的浓眉却渐渐敛起,阴霾在额间成形,下一刻他粗鲁地握住她肩膀,怒问:“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迎上他的愤怒,笑容凝结,晴兰不确定是哪里弄错了。
“你是谁?”
怎会这样问,他不认得她了吗?
“我承恩侯府二姑娘,夏晴兰。”她轻声回答。
“承恩侯府不是只有一个姑娘?”
“对啊,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二姑娘?”
“皇帝赐婚的不是嫡女吗?”
在纷纷耳语中,贺巽明白自己被夏家糊弄了,而晴兰也终于弄懂,任她自生自灭多年的夏家,怎么会想起自己?
祖父仍然想与二皇子联姻,她的用处叫做李代桃僵,而贺巽……想娶的对象是夏媛希……
像被狠揍一拳,像巨掌掐心,她痛得佝偻肩背,所有的喜悦欢愉瞬间退散。
好伤啊,最伤她的不是侯府的所做所为,长辈的现实势利她早已认识,最伤她的是……原来他喜欢夏媛希,原来他对她从来都是无心无意。
“谁允许你这么做?”贺巽眼底喷着火焰,几乎将她燃烧。
好问题,她也想问,是谁允许侯府把她架上火堆?
不过贺巽的问法已然摆明,他认定所有的事全是她一手算计,认定她自私自利、抢走夏媛希的婚姻。
多倒楣呐,她怎就摊上这种事?
他怨她恨她,相交多年默契十足,她一眼就看出他对自己有多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