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洵斜眼,抬起下巴,“我不信!”
点头,晴兰无奈却能理解,这种事确实匪夷所思,贺洵不信,贺巽肯定更加不会相信。
“你走吧,祖母不会见你的。最好识相点,我讨厌你、大哥讨厌你、祖母讨厌你,全家都讨厌你,哪里安静哪里待着,别出来惹人厌烦。”贺洵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似的。
这可不行,她不想安静地待在贺府一角等待腐朽,那不是她重生一糟该做的事,撑起态度、挂上笑靥,她告诉自己,不能三拳两腿就被打败。
“讨厌是因为不了解,等你了解我之后就会喜欢上我。”她自信道。
“你想得美。”
“我一向想得挺美的,真高兴你了解我。”
“谁要了解你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气哼一声。
“天不早了,太阳高照,怎还不去学堂?”她问道。
“大哥成亲,先生准假了。”
“小叔为我请假啊?嫂嫂真开心,我给小叔备了礼,回头让丫鬟送过去。”
“想讨好我?哼!我可不是能被收买的,别喊我小叔。”他打定主意和大哥同一阵线。
“不能被收买吗?唉,我可是备了紫霞先生雕的砚、南宁大师制的墨、权权姑娘做的笔以及雪云纸呐。”全是橙哥哥铺子里的精品。
啥?紫、紫霞……南宁……这一套下来,没有上万两也得七、八千两。不对,钱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的东西很难求。
可恶的坏女人,她怎么可以用这么肮脏的手段收买人心?不道德、没良知!
“小叔不喜欢吗?真可惜,还以为小叔会喜欢,要不这府里还有别人需要?”
什么?她要给旁人?怎么可以,旁人又不是小叔,哪里值得她讨好?
不对不对,谁要当她的小叔啊?又没有人要认她。可是紫霞先生的砚台……
见他一张脸越涨越红,两只眼睛发直,心疼、不舍全写在脸上,却还要硬憋着,晴兰忍不住抿唇,轻抚胸口,欺负小孩子,良心真的会痛啊。
伸手在他眼前挥几下,她冲着贺洵笑道:“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有谁喜欢,要不,还是让丫头送到小叔屋里,若小叔不爱,再帮我转送他人,行不?”
见她改口,贺洵抬起傲娇的脖子,清清喉咙,傲娇道:“知道了,如果有人想要,我再转赠。”
第六章 破碎的开始(2)
诵经声骤然停下,贺老夫人侧耳听着两个孩子对话,与林嬷嬷对视之际,忍不住咧嘴,看来这个孙媳妇很有意思啊。
还以为昨晚阿巽没进喜房,这新媳妇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躲在屋里蒙头大哭,没想到一大早就过来。
来便来,她猜应该是想求个公道的,可人家……好像没那个意思。
“老夫人想不想见见少奶奶?”林嬷嬷问。
“听说她模样长得好?”贺老夫人问。
“是啊,昨儿个喜帕掀开,不少人惊艳极了。”
“这么美,阿巽也不喜欢?”
“怕是大少爷对夏大姑娘心有所属。”
“还以为那孩子冷情,对女人不上心,没想到竟有意中人。”
“打少爷哪回不是不声不响就做出大事?”
是啊,可惜了,不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阴错阳差,好不容易有个心仪的女子,却弄成这番局面。
“让她进来吧!”
“是。”林嬷嬷推门出去,走到夏晴兰跟前道:“少奶奶,老夫人有请。”
“多谢嬷嬷。”晴兰闻言一喜,忙跟在林嬷嬷身后进屋。
刚走两步,贺洵立刻抢到跟头,呛声道:“有我在,你别想蛊惑祖母。”
“蛊惑?用笔墨纸砚吗?”
晴兰噎得贺洵说不出话。林嬷嬷憋住笑意,低头往屋里走去。
贺老夫人一头银发,皮肤很白,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似的,然而一双饱含智慧的眼睛炯亮有神,只消一眼,晴兰便明白,这是个可以信任的老太太。
见两人对视片刻,贺洵轻哼一声,“她诡计多端,祖母别被她给骗了。”
“她能拿什么东西骗我?你才是被骗的那个吧。”
啥?连祖母都知道?这下子所有人都要以为他眼皮子浅了,闷极了,可是……紫霞先生的砚耶……他就不信,有几个人眼皮子能深得起来。
太师椅上的贺老夫人打量起晴兰,果然是好样貌,别说男子、便是她这个老太婆见着也都喜欢的,更教人欢喜的是她的气度,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宠辱不惊,这丫头相当不错。
“问祖母安。”晴兰屈膝。
“为什么来?”
“大周以孝治国,新媳妇进府,自该向长辈问安。”
她当自己是新媳妇,可阿巽认吗?
晴兰不疾不徐、不惊不惧,分明心知自己将面对多少困境,却不愁眉低头,这样的坚定与毅力,值得高看。
“我是不管事的闲人,帮不了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与祖母说话不算浪费时间,何况……做任何事都需要带着目的吗?孙媳妇不认为。”
不带目的行事?这话说服得了小孩,可骗不来她这历经风霜的老太婆。
“跟老太婆说话,不觉得无趣?”
“从小到大我觉得最有趣的时光是赖在王嬷嬷身边,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嬷嬷曾问我:‘知道幸福长什么样?’我回答:‘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嬷嬷说:‘不对,幸福是无事扰人,是你笑笑我、我笑笑你,说说东墙、批批西墙,琐琐碎碎过完一生。’”
“那位王嬷嬷很有智慧。”
“嬷嬷不识字,经验全是在岁月中累积,她无子无孙、无依无靠,却生就一副豁达性情。”
“王嬷嬷是?”
“她是承恩侯府下人,我母亲的出身配不上高贵的承恩侯府,生下我后,我们母女被发落到庄子上,母亲早逝,是嬷嬷一路照料我长大。”
“怨吗?”
“不怨,与其把力气用来恨人,不如用来改善生活,我做点小生意,足以养活我们祖孙俩。直到嬷嬷过世,直到侯府把我接回去,直到……眼下。”
晴兰耸耸肩,分明无奈,笑容却一直存在,承恩侯府亏待,她无半句批判,阿巽苛待,她满眼豁达,她习惯解决困境,不习惯抗议困局。
“你和阿冀的事,我帮不上忙。”贺老夫人重申。
“我懂,但我在贺府一日,就会与祖母请安一日,这是本分也是责任。”
这么坚持啊?但是,能够坚持多久?贺老夫人很想看看。
“不嫌无趣的话就来吧。”
“多谢祖母。”
“今儿个已经不早了,先回去吧!”
“是。”她转身退出。
看着她的背影,方才一直没说话的贺洵横眉怒目地开口了,“祖母,您别被她欺骗,她足智多谋、狡滑奸诈,惯会收买人心。”
贺老夫人偏头望他,哂道:“你被收买了?”
“当然没有。”
“是啰,那么贵的文房四宝都没收买到你,几句请安问候,哪能收买我这个老人精?”
呵呵一笑,贺老夫人让林嬷嬷扶着进屋,对这个孙媳妇,她有几分期待。
望着晴兰,白叔方喉咙卡卡的,他有想哭的感觉。
“好端端的,你干么冒充别人啊?李代桃僵好玩吗?”白叔方气死她了。
晴兰无奈,怎地所有人全当她热爱当西贝货?
撇唇,她瞄一眼他身后的贺巽,噘嘴抗议,“我是桃子,不是李子。”
谁跟她论桃子李子,他的意思是……厚,看中的小娘子被老大给截胡,而截了好货的老大还嫌货色差,气呐、闷呐、烦呐!
看看晴兰、再看看老大,所有的不满只化成一句轻叹,“你还好吗?”
这种情况,好得起来才有鬼。
“我想和大哥哥说话。”
意思是叫他滚?滚有何难,就怕自己一滚,转眼老大动起手,没人可以救她。
白叔方眉头两道毛毛虫皱成团,他很清楚,当初老大有多期待这门婚事,现在就有多失望,正在气头上的老大,傻瓜才去招惹。
白叔方猛朝她使眼色,可晴兰没瞧见。
她正小心翼翼地瞄着贺巽,她希望自己能够放大胆子说——“不管前世或今生,你都不是夏媛希的丈夫人选”。
但,哪能呢?那个“前世今生”太吓人,谁信才有鬼。
苦苦一笑,不等白叔方让开,她大着胆子走到贺巽身边。
晴兰轻勾上他的手指,贺巽想也不想的甩开。
她扯扯他的衣袖,他又甩,他用态度摆明一刀两断,摆明两人交情不存在。
抿唇,她眼底透出坚定,小小的掌心握上他的,牢牢裹住,这回她用尽全身力气,不教他顺利甩开。
温热袭上,淡淡的馨香冲入鼻息,他甩不开她的纠缠,气不过的低头瞪向她笑靥如花的脸庞。
“我们谈谈吧,假使谈过之后,你仍然认定我居心叵测,那就……”
就怎样?他斜眼看她,这表情和贺洵一模一样,果然是亲兄弟。
“我就立刻离开贺府,绝不令你为难。”她高举五指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