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兰被逗得笑弯双眉,她不知道月光下的自己有多美丽,更不知道憋着凄苦却刻意灿烂的笑靥会让人胸口微酸。
于是连心脏和茅坑石头一样硬的黑叙,都忍不住拉拉耳朵、揉揉眉毛说:“其实这个建议可以慎重考虑。”
贺洵年幼,不懂要造就什么样的事实,但他说:“大哥不好过。”
“是啊,真的不好过呢。”心爱女子琵琶别抱,是人都会难过的。
“你得对大哥再好些,他才会明白你。”贺洵又道。
明白什么?明白她比夏媛希更值得喜欢?这话说得真傻。
都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她读过那么多话本,每本都读得通透,再明白不过,爱情不是谁对谁更好,就能够胜出的。
但她还是认真点头、认真附议,认真地当个好嫂子,“阿洵说得是。”
她的认真引发黑子、白子的赞美,这么好的女人……举世无双了呀,老大就不该死心眼的。
书房很大,架子上满满的全是书,有一部分很熟悉,那是她透过四空大师送到贺巽手中的。
晴兰确定它们对他有助益,因为那些书翻了又翻,翻得很旧、翻得脱了页,仍然摆在书案边,伸手就可以拿到的范围。
他的书房分成两部分,前面是读书办事的地方,后面安着一张床,她不确定床是在与她成亲后才安上的,还是原本就有——成亲之后他一直睡在书房里。
他是个意志力坚定的男人,她猜,如无意外的话,他会一路睡在这里,拒绝不想要的妻子,拒绝夏家给的羞辱。
当这种男人的妻子很惨,但她别无选择,幸好她固执不服输,幸好她不轻易放弃,幸好……最终他们会在一起的,对吧?
如今他不再气恼她,他们又回到过去的关系,他们之间渐入佳境,他们……后续可期。
走到床边,晴兰看着烂醉如泥的贺巽。
真是教人沮丧啊,他那么努力地让所有人知道他心有所属,殊不知他的“努力”让她多尴尬。
突然觉得一点点累、一点点后悔,这辈子她活得小心翼翼,谨慎地踏稳每一步,怎么还会做出“喜欢他”这个决定?
他发出一阵低喃,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踢掉被子、翻过身,面向晴兰。
“真是让人生气!”她蹲到床边,细细的手指戳上他左脸,道:“你瞎了吗?夏媛希那种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心心念念,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戳完左脸、戳额头,她双手叉腰,“是不是得不到的永远最好?那你也没得到我啊,怎就看不见我的好。我与夏媛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你的眼光是有多差啊,居然分不清楚珍珠和鱼目?”
戳完额头又戳下巴,新冒出来的胡碴刺了她的指尖,一阵说不清的心悸,惹出她的娇嗔,“我不会认输的,早晚要教你对我死心塌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她的话,贺巽在一阵低喃之后抓住她的手。
她直觉想缩回来,但……喝醉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啊,她一挣扎、二挣扎,仍是挣不脱他的掌心。
粗粗的掌心磨擦着她嫩嫩的手背,然后那股说不清的心悸,二度自胸口升起。
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力度变强,撞着敲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胸口不断地往外扩,然后暖暖的、懒懒的感觉涌上……
不累的呀,她本打算看完帐本、读完话本再入睡,可……现在怎会全身发懒?
她的手微凉,他全身躁热得慌,贺巽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轻轻蹭着,这一蹭,害她的身子更软了,警钟在脑海里敲响,白子的话也跟着响起——
趁老大烂醉造就事实,男人和女人那啥啥啥过后,态度自会不同。
真要造就事实吗?心跳得厉害,汗水悄悄地从额间冒出来,像在催促她做决定似的。
突地,他把她的手收入怀里,晴兰一吓,把手抽回来,没想到他更用力地将她抓去。
退猝不及防不是刻意,她跌进他怀里,然后他变成八爪鱼,手脚并用,把她困在怀抱中。
他抱得很紧,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更遑论挣脱。
然后,更过分的来了。
他居然找到她的唇,封了上去,彷佛她的唇是琼浆玉液好喝到不行,他不断吸吮,好似连她的魂魄都要吸取。
怎么办啊,她越来越想造就事实了。
虽然他不喜欢她,虽然他心里的女人叫做夏媛希,可她……想要啊……
于是细细的手臂环上他的腰,心一横做下决定,不管他清醒后会怎么想、怎么侮恨,这事实就……造就吧。
就在她鼓足勇气准备行动之际,唇上的力道却消失,抱住她的手臂松开……他熟睡了。
忍不住,晴兰失笑……呵呵,呵呵……她越笑越大声,笑得蜷起身子、笑得捧起腹,她笑,笑自己可悲又可怜。
“媛希……”
她终于听明白他的低喃,晴兰笑得更欢,笑着笑着笑出两颗豆大泪珠……
日子过得飞快,但更快的是贺洵的身高,不知道是不是学了武功,短短两、三年功夫,他竟长得比晴兰还高。
臭屁孩经常走到她身边,不屑地看看她,再用手比比她的头顶,傲娇道:“我不欠人恩情的,需要我保护的话,可以说一声。”
这是想银货两讫、互不亏欠?
晴兰莞尔道:“你不欠我的呀,你借我钱开铺子,钱没还呢。”
贺洵挑了挑眉头,这倒是,他从不欠人的。
去年她想开药材铺子,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确定明年五月东南方会有一场地动。
前世这埸地牛翻身,将近上千人死亡,数千具尸体迅速引发一场瘟疫,瘟疫越扩越大,天天都有人死去,迷信道教不理朝政的皇帝被百官逼得下诏罪己。
今世若事情再度发生,贺巽身为皇帝的左右手,肯定逃不过责难晴兰无法阻止地动,只能做足准备,因此她开药铺,到处搜罗药材,为即将到来的瘟疫止血。
她并不缺钱,不需要别人参股,但白子枢门,老嫌弃钱袋子不够深。
不怪他,宫廷侍卫月俸有限,他又不擅长营生,因此晴兰善心大发,收下他千两银子,与他合股。
白叔方道:“黑子花钱大手大脚,连老婆本都存不上,要不也让他参一股。”
黑子很有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是经常做的事,因此晴兰点头。
再然后,贺洵也想加入。
贺洵的立埸截然不同,他没打算赚钱,有个财神爷嫂嫂在,贺家财产急速扩充,他出钱只是觉得有义务帮晴兰一把。
两三年相处下来大家都明白,晴兰很爱赚钱、很会赚钱,跟着她肯定有肉吃。
晴兰是奸商,即使目前仍看不出贺巽想扶谁上位,但她得先一步让银子到位。
她抢钱本事高超,贺巽花钱越发大方,这使得周勤开始对贺巽大献殷勤,急欲将他拉入己方阵,甚至拐过好几个弯,试圆接触晴兰,试图以美色诱惑“小姨子”,但她哪会为他所用?
晴兰捧起帐本和银票往贺巽窗房走去。
是的,成亲两、三年了,晴兰仍未“造就事实”,贺巽依皙住在书房里,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奇怪得紧,但贺巽半点都不觉得奇怪,就这样一路相处下来。
让晴兰欣慰的是,他们的感情很好、默契十足,他一个眼神,她就晓得该往哪儿使劲,她一挤鼻子,他就晓得她耍使坏,他们彼此的配合度是百分百。
而她开心,他高兴;她成就,他满意,她的情绪总能牵动他的欢喜,至于他的情绪……
早就成为她行为的动力。
既然如此,有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性?
晴兰乐观地认为,当然有,只是要付出更大的耐心。
而贺巽呢……他是胆小鬼,他不敢认为,甚至连想像都不敢,在感情上面,他始终裹足不前。
为什么会这样子,晴兰不知道,只能猜测或许夏媛希仍然在他心中强势。
晴兰知道的是,贺巽是逼迫不得的,除非他心甘情愿,否则使力过度会造成反效果,因此他若不往前,她便也只能在原地踏步。
有时候她也会埋怨,真是的,怎就那么爱呢?怎能爱得过尽千帆皆不是,爱得无法将就其他?
只是埋怨又能如何,天底下有一个宁愿孑然一身,也要守身守心,守着一个不可能的四空大师,那么有一个为爱无视身边珍珠的贺巽也就不奇怪了。
贺巽的専情,是个让晴兰心酸无奈,却无法不面对的事实。
难过啊,但再难日子都得过下去,她只能回以笑眼迷离,假装无伤。
第九章 心伤的滋味(1)
在书桌边等过好半晌,贺巽还没有回来,晴兰揉揉鼻子,她今天有点累,有点发烧,有点不舒服,许是染上风寒吧。
无妨的,她身强体健,一点小风寒睡个觉就会好,她本想趴在书桌上睡,但趴来趴去不舒服,想了想绕到后面床上躺下,拉过棉被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