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替每个人都筹划,那自己呢?他们有地方可以避开,她能躲到哪里?
沉重在眉间凝结,三人噤声不语。
为缓和气氛,她又道:“有宅子也好说亲事啊,要不,没家没宅没恒产,谁敢与你们攀亲?”
“啥都没有也不怕,我们有嫂子。”黑叙道。
“我能让你们靠一辈子?”
贺洵头一仰、肩膀一挺,“现在大嫂让我们靠,往后我们让大嫂依靠。”
他在暗示,暗示他们会是她最坚强的堡垒。
她并不害怕夏媛希呀,她害怕的是心力交瘁,害怕手放不开,害怕自己对爱情过度贪婪,以至于面目可憎。
但是她不想谈论夏媛希,转移话题问:“说说看,你们喜欢怎样的女子?”
黑叙想也不想回答:“早说过了,就要嫂子这样的。”
“我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她玩笑道,可分明用的是再轻松不过的口吻,不晓得为什么硬是让人听出心酸。
“宁缺勿滥,如果找不到,我们就赖嫂子一辈子。”白叔方耍无赖。
“没错,我们决定蹭嫂子一辈子饭。”黑叙跟着耍。
贺洵顺势接话,“时辰不早,大嫂让人备饭吧,往后我们都在这里用膳。”
晴兰懂的,他们想陪伴自己,不想她胡思乱想,可是他们有各自的前程,怎能把心拴在她身上?
舔舔干涸的嘴唇,晴兰道:“我明白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女人韧性很强的,何况哪个女人没经历过这种事,熬着熬着也就过了。”
“我陪大嫂熬。”贺洵固执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终归得努力过才能论断输赢,嫂子不能不战而降。”
“嫂子记得,你不是孤立无援、孤军奋斗,你有我们。”黑叙道。
他们三人的强力支持,将她的矛盾踹开,让左右摇摆的心思固定了位置。
好吧,决定了,她决定为他们留下。
她清楚自己不是不战而降,而是早已战过、拚搏过,也早就落败,但有他们在……不怕了。
之前处境那样差,她都过关斩将一路走到今天,现在有这么强大的后援,她不怕的,不怕孤独、不怕不被喜欢。
其实世事如刀,本就日日摧折女子的浪漫天真,她早晚要磨圆棱角,销毁志气,最终成为面目模糊的妇人,她只需要禀着初心,扼杀妒嫉、看淡感情,便不会教自己狰狞。
她只需要聪明贤慧,勤劳安分,里外张罗一大家子,最终……她会成为家族的体面,会被高高地供奉着,成为千篇一律的典范。
她就当这种女人吧,抛开爱情、放下执念,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少女心底的梦想,而梦想往往无法成真。
她早该想开的,田野山林、美食书本、生意铺面,没有男人的天长地久也不差呀。
望着哥儿们,她试着笑得豁达。
从不把钱放在心上的黑叙,把银票往前一推。
“这钱我不要。”
白叔方瞪他一眼,这会儿是谈钱的时候吗?他们应该讨论的重点是嫂子好吗?
贺淘沉下脸,一样把晴兰给的匣子往前推,“我也不要。”
白叔方气笑了,一个这样、两个这样,难道没人晓得,现在银子不重要好吗?
然下一瞬,黑叙、贺洵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就这么办。”
啥?这么办?怎么办?白叔方皴起眉头,有什么是他没参与到的吗?
“把话说清楚。”白叔方道。
“这时候,最好让嫂子转移心思。”黑叙道。
“忙碌是转移的最好方法。”贺洵接话。
“把钱给嫂子(大嫂),让她多开几家铺子。”两人同声道。
白叔方恍然大悟,向来把钱当命看的他连忙把匣子也推出去,“好方法,让嫂子忙新铺子,夏媛希留给我们来对付,直到把她给整死,不再碍人眼珠。”
“不是夏媛希,是章雨兰。”贺洵道。要贺家为那种女人背负欺君大罪,想都别想。
“明天我去帮嫂子找铺面。”白叔方道。
“最好是连在一起的,免得嫂子东奔西跑。”
“我去给嫂子找几个护卫,和可靠的车夫。”
“我去订一部好点的马车,别让大嫂受颠簸之苦。”
你一言我一语,三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然而,外头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三人同时转头,看见满脸慌乱的白芯踉踉跄跄跑进屋里,见到他们,立刻跪下来磕头,哽咽道:“三位爷,救救少奶奶吧,爷要打死少奶奶了。”
啥!怎么可以?那是他们的嫂子呀!
三阵风似的,白芯还没回过神,他们已经飙出门外。
第十二章 人生总得有取舍(1)
棍子打在肉上的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晴兰听不清楚。
疼吗?应该是吧,在第一棍下来时,那疼……挺惊涛骇浪的,彷佛连五脏六腑都一块疼进去了,只是三、四下?五、六下……是第几下?她已经数到忘记。
反正就是到第几下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大约是老天爷待她特别好,在她身上罩起厚被,让疼痛变得模糊而迟钝。
不疼了,连伤心都觉得遥远,就是感觉累得紧、很想睡,像喝下甜甜的鸩酒后,像经历过吓人的疼痛后,全身轻飘飘的,想飘上云端。
晴兰想,她大概又要死了吧,这次会不会清醒后又回到几年前?
若再回去,新的一轮她要怎么做?远远离开男人的世界,寻一个无人的地方,安静过完一生?无风无浪、无惊无险,无喜也无悲,在春与秋之间,任由感情被岁月风干,被时光磨碎,慢慢散作斋粉,无声无息自指间滑落?
这是个好选择,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寂寞孤单,却没有感情羁绊,那就不会受伤、不会惆怅……
“通通给我住手!”远远地,白叔方便大声斥喝。
贺洵、黑叙动作更快,他们直接一脚一个,把执杖的侍卫给踢翻。
被踢翻的两人不但不生气,还满脸的喜意,终于啊……可惜白芯姑娘的脚程太慢,要不少奶奶可以少挨几下的。
“爷呢?”贺洵怒问。
见三人赶到,侍卫们齐齐松气,本就不敢用力,又怕屋子里的爷听不到声音,分寸之间拿捏得很辛苦,方才磨磨蹭蹭没动作,又把白芯放出院子里,就是盼着她赶紧去搬救兵。
有谁想要打少奶奶?没人愿意的好吗。
以前跟着爷不是不好,可一个糙男人,哪能事事精细,但自从有少奶奶之后,他们的棉被、衣裳时常有人翻洗,知道他们是负责打架的,衣裳破得快,每个月都有人给缝上新衣,再加几套练武服,他们的衣裳已经很久没有补丁啦。
更别说吃的,以前秦管事主持中馈,虽能管饱却吃得随便,少奶奶进门后,别说顿顿饱、餐餐热,吃食比以前好上不只一个层次,还有一个专门的房间,无时无刻都摆着点心、水果和茶水,让他们随时取用。
有少奶奶在,日子说有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知道他们是孤家寡人,少奶奶还发话,倘若有喜欢的女子,随时可以报到少奶奶跟前,她愿意为他们的婚事作主,看乔老二的婚事办得多风光,他那婆娘腰是腰、脸蛋是脸蛋,羡煞人呐。
这么好的少奶奶要往哪儿去找?他们盼着她事事顺心呐。
对着贺洵的问句,侍卫们不约而同把手指向少奶奶屋子里。
贺洵眸光转过,冲进屋里。
黑子、白子盯着众人,警告道:“不许再动手。”
侍卫点头如捣蒜,有人小声催促,“白爷黑爷快去求情吧,少奶奶有我们看着。”
这表态表得太明白,白子黑子松口气,这代表方才他们已经手下留情。
他们跑进屋里,只见贺洵像硬脖子公鸡指着贺巽道:“大嫂是个弱女子,大哥下这么重的手,是想打死她,给夏媛希让位吗?”
此话太诛心,贺巽怒目圆瞠。
平常大哥这样的表情,足以吓阻他噤声,但此刻贺洵吃了秤砣铁了心,“请问大嫂做错什么事,大哥非得把她往死里打?”
往死里打?贺巽轻哼,以为他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打得多随便,他们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老大,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如果你不喜欢嫂子,把她让给我吧,我来疼。”白叔方挺胸道,他喜欢晴兰的心思从来没变过。
这话触怒了贺巽,拳头往白叔方身上招呼。
平日白叔方要是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黑叙、贺洵肯定会联手把他的鼻子给揍歪,可今天黑叙、贺洵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一起朝老大发拳。
这是造反吗?贺巽气恼。
“老大,嫂子到底做了什么?”白叔方边打边问。
贺巽不说,他不想坏了晴兰在他们心里的形象。
“大嫂做过那么多对的事,也不见大哥奖赏,怎么一点小错,大哥就下重手?”贺洵抗议。做对无赏、做错往死里打,往后还有谁要为大哥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