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世当场僵住,双手紧抓住窗台,怎么都不肯转身。
“宗世,你快下来啊!”皇上在背后声声呼唤。“正好露儿在这儿,你不想瞧瞧你未来的新娘吗?”
按照道理,黄宗世理当对公主行大礼,然而此时此刻他宁可化身为壁虎,也不想转身面对朝露公主。
“宗世?”李英豪加入呼喊,喊得黄宗世冷汗直流,好想拜托他们闭嘴。
朝露公主本来对黄宗世没有任何兴趣,被皇上和李英豪这么接连吆喝,不得不注意到背对她的黄宗世。
他的背影……跟那个男人好像!一样宽肩、一样窄臀,还有一双长腿。
她好奇朝黄宗世走近,伸手点他的肩膀,大声喊:“喂!”
黄宗世闻言肩膀明显抖动一下,但怎样都不肯回头,更加勾起她的好奇心。
山不转路转,既然他不想看她,她就主动让他看,看谁比较坚持。
朝露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到他身下,黄宗世被突然冒出的黑影吓着,双手自然而然离开窗台,朝露乘机站直身体和他面面相觑。
黄宗世于是不想看也得看,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他作梦都想远离的朝露公主,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他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就是黄宗世?”过了几乎一辈子那么久,朝露缓缓开口。
黄宗世僵着一张脸,表情极不自然。
朝露相反地对他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微笑,转头面向皇上。
“皇兄,露儿愿意听从您的安排出嫁。”她突然变得端庄有礼起来。“时间嘛!则是越快越好,我已经等不及同黄公子成亲。”
话毕,朝露笑吟吟地看着黄宗世,黄宗世的脸绿得跟小屋后面那片竹林没两样,甚至还会发光。
第2章(1)
人生有三大乐事,分别为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
他乡遇故知,这在战场上时常发生,不稀奇。
金榜题名对他来说也不是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毕竟他这武状元的头衔是由皇上钦点,多少带点私心,对他来说不是肯定,反而是负担。
至于最后一项的洞房花烛夜,更是令他头痛。皇上已经下令他不准碰朝露公主,就算他老人家不下令,他也不会去招惹朝露公主,他可不想惹祸上身。
唉!
黄宗世猜想,他一定是世上最不情愿的新郎,被迫娶朝露公主不说,还得当她的保母。
他是招谁惹谁,老天要这么对他……
人人钦羡的洞房花烛夜,黄宗世竟然只能一个人偷偷躲到偏房来喝酒解愁。他知道他应该回新房去掀朝露公主的盖头,跟她喝交杯酒,但他就是提不起劲儿来做这些例行公事。
他真命苦……
黄宗世平时是不怎么喝酒的,但他今天实在太苦闷了,不得不借酒浇愁。打从那日在皇上的秘密小屋被朝露逮个正着,他的厄运就没停止过,原本他还指望逃过一劫,谁知道朝露好死不死挑那个时候闯进去,他连跳窗都来不及,还当场闹了个笑话。
原来你就是露儿的意中人啊!果真是天赐良缘。
他永远忘不了皇上当时脸上的表情,揶揄消遣样样都来,好像在跟他说:你客气了,嘴巴说不要,其实两个人早就见过面,还背着他盗取公主的芳心。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黄宗世又叹气。
如果那天他不要多事,爬上树去救朝露公主,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黄宗世后悔不已,脑海不由得浮现出当天的情景,两个月前……
“树上多危险,公主您快下来呀!”
“只是区区一只纸鸢,您别捡了!”
“公主,拜托您快下来吧!”
“您快下来吧,公主!”
宁静的午后,皇宫的后花园传来阵阵尖叫声,一群宫女围着一棵大树又叫又跳,每个人说的话都大同小异,那就是拜托朝露公主别冒险。
对于宫女们的大声请求,朝露公主只是朝她们挥挥手,继续往上爬。
“小心啊,公主!”
“公主!”
宫女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怕朝露公主失足跌落树下受伤,她们一个一个都得受罚,万一有个意外,她们不但全得陪葬,家人还会遭受牵连,因此个个心惊胆跳,在心里大念阿弥陀佛。
真是的,只不过是爬树嘛!干嘛大惊小怪?
生性活泼好动的朝露公主,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凡事都喜欢自己来。就以放纸鸢来说,她虽然没有亲手做纸鸢,却坚持纸鸢一旦遇上了麻烦——比如说卡在树上,一定得自己捡。这会儿她的纸鸢就卡在树上动弹不得,正好给她实现诺言的机会。
“我去叫人来!”底下有宫女眼见朝露越爬越高,心想这不是办法,得找支援。因为以朝露的脾气,是不会听人劝的,她们若还想保全项上人头,一定得找帮手。
“好,快去!”宫女们乱成一团,喊叫的喊叫、求救的求救,还有不少人急得哭出来,小小的后花园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朝露很想叫她们不要吵了,但她没空训人,纸鸢卡在最上面的树枝上,她得先专心爬树,回头再好好教训那些宫女。
对没爬过树的人来说,她的身手算是矫健,而且树枝也没太为难她,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让她有充分的立足点一路往上爬。
加油,就快到了。
朝露舔舔嘴唇,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拿回她心爱的纸鸢。
经过千辛万苦,朝露总算爬到树顶,她也满身大汗。
“呼!”
“呼!”
朝露大大松一口气,树底下的宫女更是差点儿连肺都吐出来,幸好公主安全无虞,否则她们都得人头落地。
五彩缤纷的纸鸢,就这么卡在树枝上动弹不得,枉费它那双翅膀。
朝露伸长手取纸鸢,取的过程特别小心,唯恐把纸鸢弄破。她费了一番手脚,好不容易终于把纸鸢取下来,她方才露出笑容。
还好没破,她真幸运。
朝露特别喜欢这只纸鸢,因为它的造型很特别,是一匹飞马。从来马只在地上跑,还没听说过能在天上飞的,如果真的有能飞上天的马,她一定要第一个骑,谁也别想跟她抢!
只可惜,这只是西洋人想像中的动物,不可能有长翅膀的飞马。
朝露对新鲜的事物特别感兴趣,只要一有外国使者来朝进贡,她一定跑去一探究竟。以前看什么都新奇,都觉得有趣,可这几年,不晓得是不是她的眼界变宽广了,还是标准提高了,再贵重的贡品都吸引不了她,金冠珍珠什么的,更觉得无聊。
正因为如此,她格外珍惜这只纸鸢,因为这是来中土宣教的西洋僧人特别为她做的,整个大光国就这么一四飞马,说什么都不能弄坏。
她小心地拍掉纸鸢上头沾着的灰尘,然后将纸鸢揣进袍子里,低头看树下,准备爬下去。
孰料,她不看还好,看了以后全身软掉。
天啊,她到底离地面多远?树底下的宫女怎么每个人都像小不点?还有那些横行霸道的树枝又是怎么回事儿?她真的是踩着它们一路爬上来的吗?真教人难以置信。
朝露一向就认为自己胆子大,什么都不怕,可是这次她真的吓坏了。一直以来她就跳来跳去,爬上爬下也都习惯,一度她以为自己不怕高,但事实证明她错了!她不但怕高,而且怕得半死,怕到全身发抖。
这棵树到底有多高,她又是怎么爬上来的?
她吓得不敢往下看,树底下的宫女脸拚命往上仰,着急喊道──
“公主,您快下来呀!”
“是啊公主,您快下来!”
树底下的宫女看不见朝露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双手无力的抱着树干,脸转向另一边,似乎不敢看下面。
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朝露的反应吓着,她们服侍她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她如此懦弱,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喜鹊还没找到人吗?”
“她还没回来。”
“赶快,再去找人来!”
宫女们急得脸都绿了,她们才刚放松心情,这下子又得提心吊胆。
“公主!”宫女找救援的去找救援,留守的也没闲着,一个一个轮流喊公主,就怕她吓到昏厥,从树上掉下来。
宫女们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朝露确实吓到腿软,非得紧紧抱住树干,才能勉强支撑,她甚至吓到闭上眼睛,因为她只要往下看,就会全身力气尽失,头就会晕眩。
呜……好可怕,谁来救她?
尽管朝露胆子再大,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卡在几十尺高的树顶下不来,理所当然会害怕,更别说她是天之骄女,自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么严厉的对待。
虽然说这是她自找的,但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冒出来,觉得好委屈。
她不要待在树上啦!都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等她安全回到地面,她一定要叫皇兄好好处罚这些奴才,看他们还敢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