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会有人来访,实在奇怪。
「领客人到大厅候着,我随后就到。」
小厮为难地挠了挠颊嘟囔。「啊……要领客人进大厅……嗯……呃,似乎挺为难的。」
「为何?」
「听说那男子是少爷以前的友人,司徒总管听了冲到大门前,硬是不给进……」
不知向来沈敛的司徒总管为何会如此激动,柳沅清被弄得糊里糊涂,却不得不出面厘清一切。
「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离开后,柳沅清没多想,迅速穿戴整齐后才往前厅疾行而去。
她的脚步甫来到前厅,便见司徒总管铁着脸,冷冷地、恶狠狠地定定瞅着斜前方的年轻男子。
「司徒总管。」
柳沅清轻唤,司徒总管闻声,立即趋上前低声告知。「夫人,这是当年与少爷一同流连烟花酒地的友人冯晋阳公子。」
对于这个带坏他家主子的罪魁祸首,司徒总管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纵使一向沈稳也难掩嘲讽语气。
经由司徒总管的解释,柳沅清瞬时明白,为何向来不动如山的寡言总管会如此气愤。
虽不明白对方用意,但来者是客,她吩咐下人为他斟茶后才问:「不知冯公子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在柳沅清出现的那一刹那,冯晋阳一时间看傻了眼,难掩乍见她的惊艳,一双眼黏在她身上无法转移。
少妇生得雅致温婉,那一身素雅衫裙,反衬出她清新娴雅的气质。
这下他总算明白,为何宁拓然面对青楼艳色会无动于衷。
在两人过去尽尝天下美色的风流史中,从没有一个像她这般,美得宛如一股清澈流泉,让人禁不住想俯身掬饮,尝尝她的味道……
见冯晋阳瞧着柳沅清的失魂模样,司徒总管心生厌恶地重重清了清喉。「我家主子不在府中,若冯爷无事就请回吧!」
闻声,冯晋阳心有不甘地回了神,冷瞥了司徒总管一眼才开口冷嗤了声。「我在京城见过宁兄,当然知道宁兄不在府中。若不是顾念着往日交情,我也不会大老远特地走这一趟,来见见嫂夫人。」
在与宁拓然密切往来的这段期间,他便识得宁家这个比自家主子还有少爷样的冷面总管。
当时他只隐约听说,宁家对司徒总管有救命之恩,才会让司徒总管誓死效忠,纵使宁家已衰落,他亦不离不弃守护着,但对宁拓然来说,司徒总管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条看门犬,他压根儿也不将他放在眼底,更觉他碍事得很。
柳沅清闻言,急急地问:「是我家相公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她如此关心宁拓然,冯晋阳刻意加强语气,表情暧暧昧昧地说:「在京城的『娇芳阁』见过宁兄后才知道,他……的确出了大问题啊!」
由「娇芳阁」的艳色口中得知宁拓然的异状后,他又打探到他落脚的客栈,发现宁拓然已经退了房打算回苏州。
得知他的打算后,冯晋阳心生一计,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早他一步来到苏州,彻底将宁拓然落魄后的状况打探了一番。
对于他会与善绣村柳家联亲之举,他这才惊觉,宁拓然或许真的有心想要重振家业。
若真让宁拓然撑起家业,对冯家的威胁不言而喻,他绝对不允许如此状况发生。
不过不管宁拓然有什么打算,也要再次将他彻底摧毁,再也无法威胁冯家在京城好不容易奠定的基业!
「『娇芳阁』……是什么地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冯晋阳说起「娇芳阁」的语气颇怪,让她不由得联想,那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暗暗观察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冯晋阳刻意朝她投以一抹暧昧神色。「『娇芳阁』嘛……自然是男人寻花问柳之处,不过夫人莫怒,男人上青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冯晋阳虽然这么说,却让在场之人内心泛起阵阵涟漪。
众人皆以为,宁拓然是真的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人,没想到,独自一人上京,终是抵不过诱惑吗?
柳沅清知道自己不该相信陌生人的片面之词,但冯晋阳的话正中她在丈夫初离京时,她对他的忧心。
丈夫违背了当时给过她的承诺,让她脆弱得相信了冯晋阳的话。
柳沅清的心思被搅得一片混乱,冯晋阳接着又编派道:「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宁兄已不再是以前的宁兄,他虽说自己是因为落水险些送命,但我瞧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为此我找了熟识的道长看过,他说宁兄是被无主孤魂给缠上了,才会变了个人哪!」
话听至此,司徒总管再也忍不住怒声厉喝。「该死!你在这边说什么混帐话?!」
宁拓然的转变让遵守与宁家老爷的约定,并一直在身边默默守护着他的司徒总管深感安慰。
而冯晋阳竟用那一套神鬼之说否定了一切,令他无法不怒。
不似司徒总管勃然大怒的反应,柳沅清的心猛然一凛。
她想起的是宁拓然在新婚之夜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他不是宁拓然,他叫项然轩……
当时她一直认定那是他的醉话,思绪虽也曾转往神鬼之说,但却一直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竟有第二个人说出她当初的怀疑,她无法不怕。
若一切正如他们所揣测,她该怎么办?再请道士来驱逐外魂吗?
但她记得曾听宁府的丫头们说过,丈夫在落水后的确怪了一阵子,司徒总管也曾帮丈夫找过道士收惊、收魂……那丈夫的异样又是怎么一回事?
柳沅清愈想愈觉得混乱,清雅面容微沈,两道秀眉攒拧得极紧。
见她敛眸不知想什么,冯晋阳暗自窃喜。
果然,宁拓然个性迥变的状况太适合加油添醋,只要柳沅清相信他的说法,要让他们夫妻失合,继而离缘,那么两家联亲后对冯家造成的威胁,便会跟着消失。
「夫人也觉得宁兄变得十分奇怪吧?这阴魂附体的状况若不尽早处理,肉体长时间承受阴气侵袭,待阳气耗尽,宁兄可能因此送命啊!」
冯晋阳的话让柳沅清听得胆颤心惊,但她却不可能在全然不熟的陌生男子面前坦承丈夫的异样。
她勉强镇定心绪,委婉道:「多谢冯公子关心,待我家相公回府,我会多加留意他的状况。」
冯晋阳也感觉得出来自己并不受欢迎,一达到目的后,他识趣地起身抱拳道:「夫人无须多礼,若日后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请夫人尽管开口,告辞。」
柳沅清回以一礼,让下人送他离开后才恍恍地怔坐在原地,出了神。
见主母失神的模样,司徒总管问:「夫人,妳不会真的相信冯晋阳的鬼话连篇吧?」
虽然他亦觉得主子异常,但主子的异常是令人欣慰的转变,他并不认为这一切与神鬼有关。
若真要与神鬼牵扯上关系,他倒宁愿相信,这是因为宁家祖先在天有灵所致。
柳沅清沈思片刻才道:「我真的不知道……」
除了丈夫性格迥变的异状,又听说他进京后流连青楼,她的思绪被搅得一团乱。
这时,司徒总管蓦地开口:「我不信冯晋阳那一套说词。」
柳沅清望向他,难掩忧心地说出心中想法。「但……拓然变得奇怪的确是事实……」
「夫人不用担心,依我看来,少爷的改变并不像是被无主孤魂附身该有的模样,无论是哪一方面,少爷都像个正常人。」略顿,他再转述当时请道长来为主子收魂的话。「再有,当日为少爷收魂的道士说,少爷只是落水当下受惊吓,并无异样。」
「我懂,我也觉得拓然虽变了个人,但却是好的转变,只是……」她顿了顿,不知该不该说出心中疑虑。
「夫人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吗?」
咬唇迟疑了片刻,她才说出被抑在心中许久的疑惑。「在成亲那夜,拓然和我说过,他不叫宁拓然,叫项然轩。」
「项然轩?」
「总管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司徒总管摇了摇头,仔细思索了片刻才问:「不过我记得那夜少爷喝得很醉,会是醉话吗?」
「不像是醉话。不过那一回后,他便没再说过类似的话了。」也是因为如此,她没再将他那夜说的话放在心上,直到今日冯晋阳再提起。
「夫人若真的担心,或者可以等少爷回府后,再另聘高人道士,替少爷瞧瞧状况。」
「这倒也是个方法,但……拓然若知道咱们这么看他,会怎么想呢?」此时她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矛盾。
她怕丈夫真的是无主孤魂附体,担心他会如冯晋阳所言,因此送命;更恼他违背离京的承诺,流连烟花之地,她真不知自己该气他或是担心他才好。
「夫人的顾忌没错,若夫人有意另聘高人道士,那少爷那方面,得再好好细思个两全的方法。」
「嗯,暂且也只能这么办了。」
面对用常理无法解释的状况,仅能寻求高人道士解答,或许结果证实,一切仅是他们多虑,那日后便不必再为此事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