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的动作俐落,项然轩还来不及反应,便觉身上的暖意骤失,待在他床前的丫鬟,已经准备要脱他的衣服了。
项然轩蓦地抓住袭向他胸口的纤腕,阻止她的动作。
通常女人帮他宽衣的状况后,紧接着上演的都是火辣的滚床单情节,再加上不习惯被服侍到这种地步,他吐出粗砺沙哑、难听得连他自己都想掩起双耳拒听的声音说道:「呃……不用麻烦,我……我自己来就好。」
春儿闻言一愣,讶异主子怎么会突然变得客气拘谨。
瞧她明显一愣,项然轩连忙将她的手拉离胸口,视线也因此瞥见她半卷到手肘的衣袖松滑到腕上,那针黹好得令他咋舌。
「天啊!妳这件衣服的手工真好,可以告诉我是在哪里做的吗?」
少女丫鬟身上的衣布虽粗糙,但作工却十分扎实,缝线接合处的针黹均匀绵密,一针接着一针,不像是用针车车出来的成衣款式。
主子的话让春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什么?」
职业病犯了,项然轩忘了浑身这儿也痛、那儿也痛,重复问了一次。「可以告诉我,妳身上的衣服是在哪里订做的吗?」
似乎没料到主子会问这么古里古怪的问题,春儿如实答道:「衣服是奴婢自己做的呀!」
项然轩惊为天人,激动得起身握住她的手问:「妳愿意加入『蝶漾翩翩』华衣个展的团队吗?」
虽然他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但来到善绣村的决定果然没错!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拥有数百年绣业之处渐渐没落,但还是不乏人才。
只要多几个像她这样巧手的手工缝师来完成他所设计出的作品,应该更符合华衣个展想要强调的复古元素。
春儿被主子激动的反应给吓傻了,半晌才颤颤地挤出一句话。「呜……少爷,您到底怎么了?奴、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啊!」像她这种贫穷人家的女儿,身上的衣衫当然是自己用旧布裁制缝成的,有什么好惊讶的?
原来秋儿的顾虑没错,主子虽然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但神智出了点状况,所以现在才会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第2章(1)
项然轩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眼前的丫鬟无论说话的感觉、口音、咬字都和现代人有些不一样,就算是在古意盎然的善绣村,也不应该复古得这么彻底吧?
他觉得有必要请她叫小梵过来好好解释一番,让他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位小姐,麻烦妳去请小梵先生过来。」
「小姐?」听到主子喊她小姐,春儿吓得连忙晃脑摆手。「少爷,奴婢只是一个小小丫鬟,不是什么小姐,也不知道有个叫小梵的先生。」
呜……看来少爷真的是在溺水那刻丢了魂,真的要请司徒总管帮主子找个道士收收魂了!
项然轩被她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弄得脸都绿了,让他忧心的是,小梵上哪儿去了?在他落水清醒后,小梵不是应该要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吗?
思绪一片混乱,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问:「是妳救了我吗?」
「不是,是司徒总管看少爷被柳姑娘推下湖,奋不顾身跳下湖救少爷起来的。」
看来主子说话不但古里古怪的,应该也把轻薄人家柳姑娘,反被推下湖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项然轩听着丫鬟的话,心头隐隐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司徒总管?少爷?姑娘……
这些称谓似乎只有古时候的人才会用吧?
他……不会穿越到古代了吧!这想法一闪过,项然轩便忍不住暗斥了自己一声。
自从那部穿越到清朝,和康熙的儿子相恋的电视剧爆红后,关于「穿越」题材的小说、影剧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让只懂时尚的他也知道「穿越」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不是小女生,不该有这么天马行空的想法,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他现在在哪里,再借电话联络小梵来接他!
项然轩深知,如果他不是还在作梦,便是神经错乱了。
当他开口问丫鬟自己身在何处时,她仿佛瞬间绷紧了神经,许久才说出他在苏州宁家;但当他问出方不方便向她借电话时,她竟然吓哭了,夺门而出的表情有着浓浓的恐惧。
项然轩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句话出了问题,但撇开这个不说,「至少」他知道自己还在苏州境内。
或许他在落水后顺着水流来到某一户人家,幸运的被救起,等借到电话后,小梵要来找他应该不会太难吧!
真正定下心,他看着丫鬟放在精致的雕花大木床边的一叠干净衣物,心想换掉这一身令他极度不舒适的衣服后,他再回床上躺躺,等身体恢复了再出去向人借电话。
心思一定,他勉为其难地起身脱掉带着湿气的衣服,一拿起其中一件摊开时,整个人又是一愣。
最近为了华衣个展,他卯足了劲找古代服饰的相关资料,因而一眼便认出,这是中国古代男子的里衣。
他再拿起另一件,心里猜想着,这一件不会是半身中衣搭配的中裤吧?
摊开来一看,果真如他所猜想。
项然轩嘴角微微扬起笑弧,不管这是一般民家或饭店,能准备出一套中国古代男子会穿的里衣让他换上,也是挺有趣的体验。
他兴致勃勃地正准备穿上,门扇却在这时候倏地被推开,循声望去,眼底映入一张让他几乎无法移开视线的美颜。
拥有一张心形脸蛋的女子柳眉杏目,孅鼻巧挺、朱唇若樱,如玉般雕琢的五官十分精致,几乎及腰的长发及素雅发型衬托出她清雅脱俗的气质。
那种古典美,胜过他这些年来在时装秀上见过的任何一个模特儿。
柳沅清因他昨日的轻薄,羞愤之下推了他一把,让他掉进宁府里植满了荷花的人造湖里。
幸好司徒总管及时将他救上岸,替他压出了灌入肚腹里的湖水,将他送回房里。
在一阵混乱当中,柳沅清又心急又愧疚又忐忑,她是上宁府来求人的,而不是来弄死人的,深怕他会一命呜呼,死在自己手里。
听说他刚醒,她才松了口气,强压下内心对他的厌恶前来探视,并向他赔不是,却未料,映入眼帘的竟是他一丝不挂的裸身!
令她生气的是,宁拓然见她进门,视线对上她,竟丝毫没有半点想要遮掩自己的动作?
她毕竟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几时见过如此画面?她一张美颜胀红,心里又羞又恼,数度想掀唇好好教训他一番,却又教理智给压下。
若不是将他推落湖中让他险些送命,因而心里有愧;若不是为了留住爹亲一手创立的绣坊,不得不求助他这个声名狼藉,只懂喝花酒、狎妓的混帐男人为她染一批新线,她绝不会受此屈辱。
「宁拓然,你……你无赖!」她转身怒然离去。
项然轩怔杵在原地,为古典美人离去前喊的名字而拧起浓眉。
「宁拓然……」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古典美人是谁?为何冲着喊他宁拓然,而宁拓然到底是谁?
不顾众人以异样、同情的眼光看着他,项然轩在古典美人离开许久后,陆续逮到进屋的人,确认了自己的身分。
若以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的穿越来分类,他不是整个人穿越来到数百年前的苏州善绣村,而是灵魂穿越,附在苏州宁家的少主子宁拓然身上。
听说苏州宁家是专为皇家制衣的皇商,家业遍及布行、染坊、织坊,是苏州城里出了名的首富。
与现代豪门相同,在家大业大的大户人家里,多少会养出不知长进的败家子,而宁拓然便是这样一个人。
在宁家二老驾鹤西归后,宁家少主子承受不了扛起沈重家业的压力,开始恣意纵情、享受人生。
也因为如此,不过一年光景,宁拓然竟把庞大家产败得只剩下一块祖传、由先帝亲笔御赐的「天下第一」匾额,还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声名狼藉。
听完宁家的故事,以及关于宁拓然这个人的「丰功伟业」,项然轩整个人飘飘然、恍恍然,恨不得自己是在梦中。
但既定的现况,以及日复一日的「复古」生活,让他不得不接受这荒谬的事实。
他不知道宁拓然的灵魂会不会与他发生相同的状况,进入他的身体,取代他的人生;又或者上天另为他安排了出路,让项然轩失去灵魂的肉体渐渐腐败,划下人生句点……但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了。
他无能为力改变什么,只能低头接受宿命的安排,为身体的主人——宁拓然开创新的人生。
「少爷、少爷……」
德财一进房就见到这幅景象——
主子自从落水后性情大变,在养病期间,他真的乖乖待在府中,不上酒楼喝花酒找姑娘,更命人将宁家帐本搬进寝房看帐。
不时也能看到少爷支额万般无聊地拿着毛笔,不知在一大落宣纸上画着什么、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