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连喊了主子两声得不到回应,他猜想,主子又走神了,正犹疑该不该继续喊他时,项然轩回过神,见是宁拓然的贴身小厮,于是向他招了招手。
「德财,上回要你请全苏州最好的工匠找着了没?」
项然轩自认在不得不认命成为古代人后,他的适应力极佳,衣食住行方面并无太大差异。
唯一让他头痛的是如厕问题,蹲粪坑用草纸擦屁股让他万分怀念家里的免治冲水马桶。只要一个按钮,他连卫生纸都不用,屁屁便可以被机器伺候得干净清爽。
为了改善穿越后的生活品质,他决定自己画设计图,与工匠讨论,是不是有可能做出冲水马桶以及简便的洗屁屁机,省去用草纸擦屁股的麻烦。
德财嗫嚅地应。「有,找是找着了,但……听说工匠要价不菲,司徒总管说,宁家目前没多余的闲银支付工银。」
眼见他日思夜想的美好生活就在眼前,却硬生生被锱铢必较的司徒总管挡下,他心里扼腕,却无法多说什么。
宁家这么座大宅,主子不济事,挥霍无度,最终树倒猢狲散,底下人没在家倒后离开,已算得上重情重义的忠仆了。
为了重振宁家,回报忠仆,他是该提振精神,努力挣钱。
心思一定,他搁下毛笔,起身拿了件外褂道:「德财,马上帮我备妥马车,咱们出门了。」
人一走起霉运应该是万事皆衰,穿越过来的季节正值初秋,却比现代的初秋还要冷上几分。
所幸他常在欧美国家往来,停留的时间若较长,偶尔会遇上冬雪严寒,因此还不至于无法适应这天候。
见主子做准备出门的装扮,德财闻言一愣,半晌才不确定地问:「少爷要出门?」
「我想到城里的布行、染坊、织坊看看。」
在休养的这段期间他和司徒总管聊过,宁家手下原有数十间布行、五座染坊、十来间织坊,已经被原来的宁拓然败光,转卖到几位债权人身上。
非布织业的债权人很有可能再转手将这些铺子卖给其他人,要全部买回的机会不大。
但不亲自去查证他便不死心,只要可收回一处,他有信心可以拚搏东山再起的机会。
瞧主子兴致勃勃的模样,德财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看错了。「少爷……但您的身子……」
「我躺了十来日,够了,再躺下去,大宅里的人全都要喝西北风。」
可怜这虚有其表的宁家大宅,除了优美的园林景致还在,屋里能当的、能卖的全拿去抵债,这空空如也的大宅一到夜里,甚至可以听得到风在其间穿梭的声音,萧瑟、凄凉仿佛在嘲笑他悲惨的命运。
主子的话让德财感动得涕泪纵横。「呜……那请少、少爷等等,奴才这就去备马车。」
贴身小厮的反应让项然轩啼笑皆非。
他会如此积极,除了是为了成为首席设计师磨练出的坚韧外,最重要的是,来到这个地方非他所愿,他亦找不到方法离开宁拓然的躯体。
难不成就这么被困着,等着灵魂有一日再出窍,或者再让自己死一次,看看能不能离开这具躯壳?
就算真的离开宁拓然的身体,那他的魂魄该何去何从?有办法重回原有的躯体吗?
太多未知让项然轩不得不面对此时的未来,让他为宁拓然扛起他所放弃的一切!
☆☆☆
第2章(2)
苏州城大街位在古运河畔,街上人潮如流,熙熙攘攘的热络让项然轩几乎要以为自己身处在横店的电影文化城里。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时身在苏州的沧浪镇。
「少爷,天色愈来愈晚,风愈来愈寒,您是不是该回府歇息了呢?」
今日陪着主子走遍宁家散布在沧浪镇或镇外的产业,结果却是越发令人失落惆怅。
宁家的数十间布行位在城中颇吃市的地点,就算早已换了主人,生意依旧风光,依宁府现在的财力状况,真要将家业买回的机会实在渺茫。
「你若累了,先回去吧!」
在他还是项然轩时,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根本不够他用,每天拿来睡觉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但成为宁拓然后,每日睡觉的时间多到让他想哭。
正巧,宁府目前破败的状况让他至少有一个生活目标,不会整日茫茫然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
这世上哪有放着主子迳自回府休息的道理?身为主子的贴身小厮,当然体力要比主子好,就算主子倒下,他也不能倒下!
秉持着这一股执着,德财急忙道:「少爷撑得住,德财当然也撑得住。」
德财与助理小乔、小梵相较起来,多了股誓死相护的忠诚,让项然轩实在无法不喜欢他。
「那好,用完饭后,我想再到城西的染坊瞧瞧。」
「是。」
见德财应了声,却还是杵在离自己右手边三十度角的方向等着他随时使唤,对于这点,拥有现代人思想的项然轩十分不习惯。
「德财,你去通知老江进来与咱们一起用饭。」
为了不让德财那么不自在,他干脆连驾车的马夫也叫上,三人同桌用饭比较热闹。
「啥?」
德财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什么问题吗?」
「少爷,下人是不能与主子同桌而食的,而且小的等少爷用完饭再吃就可以了。」
项然轩曾经身在人人平等的自由时代,哪有这么严重的尊卑观念?再说这么等来等去,多浪费时间呐。
他嫌恶地皱眉,不甩古人这一套。
「我说行就行。」
「少爷……这样不太好……」
主子虽是这么说,德财还是不敢逾越,若是让司徒总管知道了,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没想到这小子奴性如此坚强,项然轩板起脸肃声问:「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当然主子您是主子。」
耳底落入德财不假思索回他的那一串绕口令,他维持主子该有的气势,不容置疑、抗拒地道:「那就乖乖地听本爷的吩咐。」
「是。」
听他欲哭无泪地应了声后,乖乖地走进客栈大堂,项然轩支额大叹了一口气。
虽然在二○一二年他也有助理帮忙分担琐事,但相处的方式却不曾有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态度。
来到古代后,现代的那套完全派不上用场,想想古代的大少爷似乎不怎么好当哩!
☆☆☆
天才刚透亮,昨夜上榻却了无睡意到天明的项然轩,瞧见屋外天色,毫不犹豫地起身准备梳洗。
昨夜视察了宁家最后一处产业后,他发现城西那座无人作业的染坊已经废置许久。
可能是当初接手染坊的人并非同业,收了染坊抵债却无心经营,导致摆满专业染具的偌大染坊毫无用武之处。
面对蛛网遍生、废作已久的染坊,他反倒松了口气,至少他还是有机会用少数的银子将它买回,重新整顿,再利用他在现代所学的知识重新经营,应该足以让宁家东山再起。
买回染坊的事他可以交给司徒总管处理,与他接触过几回后,项然轩发现,年岁仅长他十多岁的司徒总管真的很有谈判天分,屈就在宁家当个总管,实在是太埋没了。
若司徒总管生在现代,极有可能是一个成功的并购集团总裁。
想归想,司徒总管再怎么倒楣应该也不会像他这样,因为落水便穿越到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年代啊!
此刻他最该烦恼的是,上哪儿去筹措重整染坊所要投入的资金?
染坊废置许久,若要重新开工,所做的准备不少,检查染具、聘染匠、买布帛衣物……等等,样样都要银子才能启动。
而据他所知,凡是染色,自古存在着一定的程序,春天煮练曝晒,夏天染黄赤、浅黑等色,秋天染彩色,冬天则是将染好的丝帛成品进献入宫,或者销至民间布坊。
若要等染坊事务整顿,他仅有秋冬这两季可以筹备,若顺利,明年初便可开染运作……
他头痛地陷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浑然不觉在屋外久候主子起身的春儿已俐落地端进暖水,准备伺候他梳洗。
见状,项然轩拧眉望着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眼见着的姑娘。
感觉主子的凝视,春儿立即领会地急忙道:「少爷,奴婢只是替您送上暖水让您梳洗。」
主子溺水后醒来性情大变,连带的不爱人伺候,着实为难宁府的仆人、丫鬟,就怕有一天主子若恢复正常,会拿这点来责难他们。
「瞧这天候,杵在外头等我起身,不怕受寒吗?」
项然轩面对这一屋子奴性坚强的仆人、丫鬟,讲不听、骂也不听,因而感到头痛不已。
也莫怪宁拓然会被伺候成名副其实的大少爷;在夏日送冷水、冬日送热水,饿了只要张口等吃饭,连自身清洁都有人帮忙的状况下,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变成第二个宁拓然。
「奴婢身子强健,不怕受寒。」
项然轩无言地瞥了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