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早早就发现都照冶和太子走得极近,当初都照冶会前往燕州监军,就是太子举荐的。
大理寺与都照冶极有渊源,尽管他现在人在兵部,但大理寺上下有哪个不会卖他人情?
可那几件案子却又是由大理寺卿上奏彻查,俨然狠打了太子的脸面,助了八皇子一派,毕竟那些案子时日已久,却一直苦无证据。
都照冶近来又与何家和公孙家走得近,一时间教人雾里看花,不知道他是对太子离心了,抑或是另有盘算。
公孙恒闻言,目光也落在都照冶身上,几位姑娘也围在一块,倒不是对朝堂上的事有兴趣,而是烧烤的味道实在太香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理寺会秉公处理。”
“那你可知道大理寺卿究竟是怎么查到那些线索和证据的?”
“夕潮,大理寺非我管辖。”
何夕潮咂着嘴,恼这家伙做事不够爽快,到底是要选哪边站也不说清楚。“有些事,我倒是希望你能够看清大局,良禽择佳木而栖,贤臣择明君而侍,这道理不用我说,你该明白。”
何夕潮说完,等着他回应,岂料都照冶却是慢条斯理的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匕,削了一只野鸡腿,递给他家妹子。
何夕流没料到他竟会把野鸡腿递到自己手中,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接,干脆一把接过再递给身旁的都婧。
都照冶眸光更冷了些,又削下另一只野鸡腿递给她。“给你的。”
何夕流被他的强势震慑住,才刚伸出手,却被她大哥拦劫了。
“都照冶,我在跟你说什么,你在干什么?”拿一只野鸡腿当他的面讨好他妹子,当他死人是不是?他有允许他这么做吗?
都照冶看着他手中的野鸡腿,随即再削下一只腿,强硬地塞到何夕流手中。
“我今天没杀生,你当我吃素的是不是?”还给!
“趁热吃。”都照冶瞧也没瞧他一眼,迳自对她道。
“都照冶!”这混蛋,以为上过战场他就不敢揍他吗?
“上暗不治,下乱不寤,犍而反之。内自得而外不留,说而飞之。”都照冶突道。
“……嗄?再说一次。”他没仔细听,再说一次。
都照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拉起他的手,将野鸡腿塞进他嘴里。“趁热吃。”
何夕流见状,不由得低低笑开,一旁的公孙恒和公孙怡则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
第八章 主死相随的魄力(1)
吃过野味,在溪边稍作整理后,眼见天色突然阴了起来,一行人便决定赶紧下山。
由于与何夕流同骑上山,都婧的臀实在是痛得受不了,只好和丫鬟们挤同一辆马车回去,于是回程时,众人骑马的速度也快上许多。
半路上,斗大的雨点开始落下,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何夕流便加快速度,然而马儿的速度却超乎她的想像,待她试着放慢速度时,马儿已经失控,近似发狂般地往前疾冲。
“夕流!”都照冶是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人,策马越过众人追去。
顶着倾盆大雨,视线模糊不清,等众人察觉不对劲时,就见何夕流的马已直直朝前冲去,依那速度怕是转不过前面的弯,会直接落崖。
何夕潮哪里管雨势,和公孙恒挥着马鞭直奔而去。
何夕流心底一阵狂颤,不知道该如何控制马儿,她想跳下马,可是马儿的速度太快,她根本不敢跳,就在她犹豫之间,马儿已经腾空,她只能闭上眼放声尖叫。
几乎是同时,一具温热的身体环抱住她,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喃着,“别怕,我在。”
身体开始坠落,她害怕得只能任由那人将她紧搂入怀,一起坠落。
“夕流!”何夕潮跳下马,跪在在崖边往底下看,然而昏暗的天色和滂沱雨势,教他什么都看不见。
赶来的公孙恒见状,难以置信才转眼间就出了祸事,他的心痛得像是碎了,脚不自觉地朝崖边踏出,还是何夕潮眼明手快地将他拉回。
“混蛋!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赶紧下山,找庄子里的人出来搜山!”何夕潮怒吼着,一把将他拖起。
“掉下山崖了,夕流她……”
何夕潮懒得再理他,迳自上了马。“她是我妹子,鸿福齐天,绝不会有事,而你……遇到事时什么都干不了,像你这种货色怎么敢要我妹子嫁给你?”话落,他纵马下山,一路疾驰而去。
“大哥!”后一步赶到的公孙怡抓着他急问着。“夕流呢?都大人呢?”
“夕流坠崖,都照冶跟着跳下去了……”
公孙怡脸色刷白,身子摇摇欲坠,蓦地回头跃上马。“大哥,咱们快走,分成两路,我回庄子找人手,你去常宁县衙找人帮忙,快,咱们得赶紧救人!”
公孙恒轻点着头,这才回过神,赶紧上马,下山后兄妹俩兵分两路找人帮忙。
“唔……”斗大的雨水像石头般地打在她背上,痛得她发出低吟声。
从山崖坠落,途中撞上山壁间长出的林木,一路让林木缓去冲击,尽管如此,她浑身还是痛得发颤,好半晌才有办法张开眼,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怎如此福大命大时,她就瞧见了双眼紧闭的都照冶。
“都大人!”她奋力起身,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都照冶。“都大人,你没事吧。”她轻拍着他的颊,只觉得他的颊冰冷得紧。
藉着昏暗的天色,她隐约瞧见他身下染着一片红,被雨水不断地冲刷,渗入土中,她倒抽了口气,毫不避嫌地贴在他的心口,确定他还有心跳后,她赶忙查看四周,见前方十几尺处似乎有个山洞,她试着要抬起他,却怎么也抬不动。
眼看雨势愈来愈大,他背后的血色渐浓,她吓得双手不住地颤着,只能俯在耳边喊道:“都大人……照冶,你醒醒,我搬不动你,你得要醒来,快!”
然而他一点都没有清醒的迹像,她只能抹去满脸的雨水,试着翻动他的身体查看他的伤势,就见他的背部的衣料早已被刮破,背上被刮出长长的口子,袖子也破损了,手臂上不知道被什么割得血肉模糊,血汩汨而流。
她心乱如麻,心想再待下去,他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不能再犹豫,她跪在他面前,试着将他抱起,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偏偏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抱不动他。
“照冶!你醒醒,快点醒醒!”她俯在他身上替他挡雨,不住地轻拍他的颊。“你快点醒醒,你不要这样,我会怕!”
像是听见她的呼唤,他的长睫颤了下,缓缓地张开眼。
“照冶,你醒了!”她激动地捧着他的脸。
都照冶微眯起眼,抬手轻抚她的头。“没事吧?”
她心口一热,泪水掉得更凶了。“我没事,可是你……你背上和手臂都被划出好深的口子。”
“……不碍事。”他哑声喃着,原本轻抚她的手微使劲,硬是将她勾进怀里。“你没事就好。”
当他瞧见她坠下山崖时的瞬间,他想起了前世她离世时的面容,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拽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什么都无法思考,纵身跃起只想拼尽一切留下她。
倘若不行,至少让他跟她一起走,他不想再尝那滋味。
所幸,这一次他来得及救下她。
何夕流趴在他怀里,紧抱住他。“你这个傻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快要吓死了,从来不曾如此恐惧过。
“这世间若是无你,我就变得多余了。”
“……你在胡说什么?”她抬眼瞅着他。
“我不能想像没有你的日子。”他不想再憾恨地走完人生,太漫长,他太疲累。
何夕流难以置信地瞅着他,这个天生凉薄的人,怎会道出与她生死与共的话?可他不只说,他还真的做到了,在她坠崖的瞬间,是他抱紧她,与她一道坠落的。
他爱着她?真的爱着她?
“夕流?”她不作声,反教他不安。
至今,她还是不肯信他?是因为前世伤她太深,以致于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打动她?
何夕流回过神,看着暂时不会停歇的雨势。“雨很大,咱们得先避雨才行,那边好像有个山洞,你能动吗?我搅着你过去。”
都照冶应了声,试着坐起身,在她的搅扶下缓缓站起,可才走了一步,他就发觉腿上也有伤,每走一步就像被刚了骨般的痛。
“很痛?”她问。
“还好。”他哑声喃着,两人缓慢地走到山洞里。
两人都湿透了,发也乱了,身上的衣物更是被刮破多处,狼狈至极,可是这一刻他们无比庆幸彼此还活着,只是——
“目前是有地方能避雨了,但你的伤得赶紧处置才行。”口子太深,血在雨水冲刷下越发止不住,她愈想就愈怕。
“不要紧,他们发现咱们坠崖,定会回庄子调派人手过来寻咱们,咱们只要静心守候就行。”
她当然知道她的兄长必定会来寻她,可是雨势这么大,就怕他们也不好寻路下来,等他们找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更不知道他的伤势还能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