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照冶状似专注对弈,对两人交谈似是充耳不闻。
“所以,那位貌若天仙的就是何首辅的掌上明珠了?”月下漭故意多看一眼。
公孙恒心有不快,无奈她俩出门都没戴上帷帽,哪能避开旁人的注目。
在他眼里,何夕流就是朵恣意绽放的牡丹,华贵傲然,妩媚妖娆,必须好生护着才行。
“是。”他应了声后,赶忙道:“表妹身体不适,必须赶紧送她回府,就不打扰几位大人,告辞。”
话落,也不管月下漭要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公孙怡见兄长走来,看了过去,方巧瞧见都照冶,不由脱口道:“都大人?”
何夕流心里像是被人狠拽了下,多种情绪翻腾,说不出是怨还是怒,抑或是……恐惧。
“时候不早,咱们走吧。”公孙恒挡在她的身前,不让她朝园子里看。
公孙怡自然明白兄长的心思,挽着她道:“走吧,你被淋了一身,虽换了衣裳但还是得要沐浴较妥。”
“嗯。”她轻点着头,勉强漾出些许笑容。
尽管公孙恒就走在她的身侧,她还是能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直到她远远地离开那片园子。
是他吗?怎么可能?他待她向来不屑一顾,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在于悬放下一子之后,白子已经全军覆没。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棋盘上轻敲着,直到都照冶回神,看着已无力回天的棋局,脸上依旧无多余表情。
“真没意思。”于悬把黑子一抛,不玩了。
“改日再请教。”都照冶淡道。
月下漭往他肩头一搭。“我说照冶,原来你也只是凡夫俗子,瞧见美人一样会心不在焉。”这样也好,省得老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都怕他突然羽化成仙,往后可就少了个好战友。
“我本是凡夫俗子。”他道。
月下漭闻言感动极了,这家伙终于肯接他话了。“然后呢?要不要趁着你入阁和何首辅拉好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
就说了,公孙恒一副护崽子的模样肯定和都照冶有关,原来是看上同一位姑娘,难怪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所以你为了美人要投靠八皇子?”于悬突地抛出话来。
月下漭心思转得极快,只是恼于悬没事提政事做啥,人生就不能多点风花雪月来着?皇上还没死,不用急着帮皇上找储君。
“我从来就没跟着风向,何来投靠一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舍弃太子?”
“不曾投靠,何来舍弃?”
于悬笑意深沉,带着几许邪气。“下漭,这说法挺好,是不。”
“随便,怎样都好,重要的是——”月下漭干脆趴在棋盘上。“然后呢,你现在到底要怎么做,说出来,咱们兄弟帮你?”
来,说吧,他厌恶军旅生活,更厌恶回到京城的乏味日子,给他一点刺激点的任务,他这个兄弟绝对能帮他抢女人。
“我认为八皇子也许是个选项。”都照冶淡道。
这些日子他让人盯着他俩,虽然尚未确定是否接受太子招揽,但眼前是个契机,顺势把话说清,将他们一并拉进八皇子阵营。
月下漭差点把眼睛翻到脑后去,谁管八皇子到底是不是个选项啦!
他是问女人……这两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气死他了!
第三章 意外的相遇(2)
何夕流回到自家院子里,尽管脸上不显,她的心已经乱成一团。
她没有想到那么快就会与都照冶遇上,在前世里,有时光要远远见他一面都难,有时为了见他,凡是有他出席的宴会她就会跟着前往,如今她避他唯恐不及,怎么反倒碰面了?
不,事实上没有真正碰上面,她没有看他,她为自己的决定和做法感到极为自豪,因为当她要放下时,她还是能真正放下,哪怕她曾经爱他爱到没有自己,爱到愿为他纳妾。
往后,绝不了。
她的夫君,必须只与她厮守到白头,她不愿再与人共事一夫。
沐浴后她难得好眠,觉得自己真的将前世放下,这一世要好好地只为自己过。
几日后,她才刚起身洗漱,喝着最爱的红枣桂圆茶时,公孙怡又像阵风般地刮了进来。
“怎么一早就过来了?”何夕流疑惑问着。
“怎,我来陪你用早膳,不成吗?”公孙怡一副无赖样,逗笑了她。
“行,要陪几顿饭都行。”何夕流忙让秋雨再去添几样菜。“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公孙怡比出两根手指头。“第一件事是我一会儿要找你去玉宝坊挑一套头面,你肯定也是要买的,是不?”
何夕流想了下,昨天她爹塞了一百两给她,大哥也偷偷塞了一百两给她,说是要她去买些首饰,成国公府春宴时能用上,天晓得族亲叔伯婶婶给她的首饰都还放在库房里晾着呢。
不过她还是把钱给收下了,改日大哥要娶媳妇时再交给大哥,至于爹给的那份就交给娘,毕竟她已经很富有了。
“第二件事呢?”
“杜尚书被罢黜了。”
“……咦?”她愣了下,心想这一世还真的不一样了。想想也对,是她故意把杜芸虐打下人的事宣扬开,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治家不严做为惩治杜尚书的由头倒是恰到好处。也好,杜家一门斗鸡走狗,欺男霸女,也确实该好生整顿了。
“你不问我是谁办的?”
“……不是我大哥?”娘说了,这事交给大哥处理,毕竟让爹出手总是不太好,好歹同僚一场。
“是我大哥让御史去参杜尚书的。”她颇骄傲地扬起下巴。“瞧,我大哥多有本事又是多疼你,为了你连尚书都杠上了。”
何夕流微张着口,刚巧丫鬟端着早膳入内,话题就先搁下了。
她边用膳便思索,成国公底下门生不少,都察院里确实是有成国公的人,所以表哥是求到姨父跟前了。
这般为她,她该要感动,可她怎么没心没肺的,一丝悸动皆无?
难不成是被都照冶伤到极限之后,她连心都没了?
“喏,不管怎样,既然你已经对都大人死心了,往后就别想他了,只要想着我大哥就好,我敢说我大哥绝对会是天底下对你最好的人。”她家大哥从小眼里就只有夕流,要是两人能结为连理那是再好不过。
何夕流吃着菜,冷不防地道:“会比我爹跟我大哥待我更好?”
“这……”公孙怡有点苦恼了。
想当年她姨父为了夕流的亲事,到御前恳求皇上别赐婚,若是皇上将夕流指给皇室中人,他会立刻辞官离开京城。至于她那个表哥,从小就把夕流当心肝宝贝,因此常跟族亲兄弟争执打架,长大后更是为了夕流苦读,就只为了有朝一日要立于不败之地,成为夕流最有力的靠山……大哥要怎么跟他们父子俩比?
“夕流。”
真是说人人到,公孙怡才想着,何夕潮人就来了,而且带着一只木匣,随即喜不自胜地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何夕流一眼看去,木匣子里躺着一只精雕玉琢的玉兔,玉石通体雪白滑腻,唯有在耳朵处有抹绿,可见雕师匠心独具,她一见就喜欢,搁在手里把玩着。
“大哥,我很喜欢,谢谢你。”她笑眯眼道。
何夕潮摸摸她的头,与她有五分相似的脸俊尔非凡,此刻笑得有点憨傻。“就知道你喜欢,我前几日瞧见时就想着你一定会喜欢,昨儿个终于有时间到玉宝坊买,谁知道刚好被买走,还好买的人我识得,请他割爱让我。”
“大哥,玉宝坊的东西都不便宜,你还这样大手笔送我,你该要存点银子傍身,要不你要拿什么给我娶回一个大嫂?”她大哥今年都二十了还没议亲,爹娘倒是都不怎么急,才能教他随意挥霍银两。
“我看难了,这天底下哪有姑娘能比得上我妹子的?”何夕潮一脸无奈地道。
他就一个妹子,最好的都想给妹子,他要是娶妻了妻子必定无法容忍这事,与其娶个惹妹妹不快的娘子,他宁可不娶。
“大哥……”何夕流被他说得都难为情了。“阿怡在这儿呢,你快别说了。”
何夕潮一顿,彷佛现在才瞧见公孙怡。“原来表妹也在。”
“……是,我一直都在,表哥。”公孙怡叹了口气。
“你们聊,你们聊,我得上值了。”何夕潮干笑了声,赶忙溜了。
“大哥真的是,老是乱花钱。”她娇嗔了声,还是将玉兔握在手里把玩。
前世里,大哥也买了这只玉兔给她,当初她出阁时也带着,就搁在她床头的花架上头,有时睡不着就拿在手里把玩,直到睡着为止,如今想来,倒也陪她颇长一段时间。
“真正的兄妹情深。”公孙怡只能如是道。
“哪有,表哥难道待你不好吗?”
“大哥当然待我好,但待你更好。”
面对她三两句就要提到公孙恒待她的心意,她真的是无力招架,只能赶紧催促用膳,让人套了马前往玉宝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