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意思是得要老爷点头才成,可老爷现在对国公府二房厌恶得紧,哪可能让姑娘嫁进国公府?”
秋雨本来觉得姑娘要是能嫁进国公府,上有国公夫人疼爱,世子又是个事事顺从的,嫁给这样的人家下半辈子还愁什么。
可打从国公府二房一桩桩一件件的不停针对姑娘,她立即打消念头,对国公府只剩下嫌恶。
何夕流松了口气,就怕母亲被说动,可松了口气的当头,她不禁无力地闭上眼。她担心什么,好像多怕自己的婚事被定下,与他就再无可能。
原来,她的心终究是系在他身上的。
如果,他像前世那般孤冷倨傲,她自然不会再与他有所交集,偏偏他就是要招惹她,教她的心思随他浮动。
“姑娘,表姑娘这回没来呢。”秋雨后知后觉地补上一句。
何夕流半垂着眼,深知公孙怡的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表姑娘哪里敢来?闹出这样的事,她这个主子不用担责吗?”秋霏拿了几枝从院子里剪下的桃花进房,毫不客气地讥刺着。
“秋霏。”何夕流沉声警告。
秋霏抿了抿嘴。“奴婢知错了。”话是这么说,但她压根不觉得自己说错,她甚至认为春日根本就是替死鬼,只是不知道是替谁而死。
主子们从小往来,她和秋雨自然和春日,春月很熟识,春日的性子很急,是个直肠子,这样的人真有老子娘被捏在手里,她怎么就不跟主子求救?这事根本就是疑点重重,国公府嘴上说要查,眼前都还没个结果,竟也敢上门议亲。
何夕流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看着园子里花期将尽的粉色茶花,连到园子逛逛都嫌累。只要一闭眼,他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唉,她又开始思念他了。
几日后,何夕流依旧恹恹地躺在榻上,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姑娘、姑娘,都大人来了!”突地秋雨像阵风般地刮进房内。
何夕流随即坐起身。“都大人?”
“嗯,奴婢刚刚去帮姑娘拿点心时,听见厨房的人说的。”
“娘说他还在养伤,怎么才几天他就跑到这儿来了…”何夕流喃喃自问着,蓦地抬头,道:“秋雨,你赶紧——”
“奴婢已经让秋霏去打探消息了。”秋雨骄傲地扬起小脸。
“古灵精怪。”她笑骂着,赶紧坐到梳妆台前,要秋雨替她理一理头发,再换了套桃花交领短襦搭了件月白流光绫罗裙,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让秋雨去箱笼里帮她取出都照冶送她的玉兔金步摇。
秋雨替她插好了金步摇,她照着镜子看了会儿,真心觉得这只玉兔可爱得紧,尤其是长耳朵坠下的金穗,随着她走动发出悦耳的敲击声。
然后,她只能不断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心想着秋霏怎么还不回来。
第九章 上门提亲(2)
书房里,何彼让人看茶,还备了些茶点,再细细打量着都照冶。
那日从常宁县回来,何夕潮自然是不敢隐瞒,将所有的事都对他说过一遍,因而他对都照冶这个人起了很大的兴致。
朝堂上,都照冶是他的下属,向来谨言慎行,写得一手好字,且对于治水、漕运、粮道等等事项都有独特见解,还能上战场杀敌,对待敌人的手段也毒辣得很,是朝堂里少见的文武兼备之人,以往在大理寺时,听说他逼供的手段也十足狠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是太子一派的人。
身为纯臣的他,照理该要支持正统,可是太子却是一个心术不正之人,他担心太子有朝一日即位,恐是大辽王朝气数即将衰败的前兆,所以才会选择支持着八皇子。
不过都照冶为了救夕流,随夕流一道跳崖,他由衷感激,且听夕潮说,他为了夕流,愿意转而支持八皇子。
对此,如果都照冶看上的不是他女儿,他会骂他是个被儿女私情左右的废物,但因为看上的是他女儿,他只能说……都照冶眼光好,知道他女儿是个能帮夫的。
“那日多谢都侍郎出手相救,才能让小女逃过一劫,日后若有所需,只要老夫能力范围内,必当倾尽一切相助。”何彼的承诺铿锵有力。
都照冶起身作揖,开门见山地道:“晚辈确实有一事相求。”
“尽管说。”何彼豪气万千地道。
“恳求首辅将令媛下嫁于晚辈。”
何彼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费了点功夫才和缓下来。虽说他认为女儿肯定是个帮夫的,但不代表他打算让女儿这么早出阁。
“都侍郎莫不是要以清白一事要胁老夫点头吧。”何彼沉着眉眼,说翻脸就翻脸。
“首辅明监,晚辈不屑用此法,再则遇到危难之际,难道性命不比清白重要?晚辈只是爱慕令媛已久才上门议亲。”
何彼微眯起眼打量他,都照冶内敛沉稳,在朝堂间向来遇事不乱,聪颖又机警,莫怪太子早早就将他收于麾下。
“你要是与老夫联姻,就怕太子会起疑。”
“晚辈自有法子可应付,亦能让太子易位。”
“这般有把握?”何彼有些意外他为了亲事,竟连让太子易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
“没把握的事,晚辈不会说出口。”
“所以,你认为老夫会让夕流嫁给你?”偏就不如他的意。
“晚辈提出议亲,为的是让首辅能多观察晚辈的为人,晚辈自会让首辅知晓,晚辈定是个配得起令媛之人。”
何彼沉吟着,他不得不说,都照冶确实是个好人选,虽然冷情,但至少正直,单凭一己之力可以在这年纪入阁,这也是他的本事了。
最要紧的是,他能舍身护夕流,这一点最教他满意,不过……
“何家的姑娘得来不易,未过双十恐怕不会让她出阁,你还能等吗?”
简单来说,都照冶还要再等四年,而四年后,他已经二十六岁了,都家已经接连三代单传,怕是都夫人等不了。
“只要首辅答允,晚辈自然能等。”
何彼垂眼思忖了下。“这事老夫不能答允,夕流比老夫的命还重要,所以她的婚事可以由她作主,她如果不想嫁,老夫也不会勉强她,一切由她。”
“所以,只要令媛点头?”
“对。”
“晚辈明白了。”那么,直接朝她下手便是。
何彼瞧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他越发不顺眼。“倒是你,真的愿意支持八皇子上位?”千万别只是随便说说,事关重大,他要是太子一派派来的探子,何家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
“晚辈欠了八皇子一个人情,势必得还。”
“什么人情?”这话勾起何彼的好奇心。
“秘密。”
何彼睨了他一眼,心底呵了声,很好,好样的!他问点别的旁敲侧击总行了吧。
然而都照冶却是相当懂得避重就轻,一席话下来问不出个所以然,何彼干脆送他离开书房。
然而才走到门外,就瞧见精心打扮的女儿竟候在那儿,何彼心里打了个突,担忧女儿早就对都照冶上心,要真是如此……可恶,他刚才话说得太满,收不回了!
这小子对他使心计,分明是恶意诱他这么说的!卑鄙小人,自己怎会觉得他正直!
“爹,我有话想跟都大人说。”何夕流软声说着。
“不成。”
“咦?”她猛地抬眼,怀疑他刚刚得罪她爹了,要不她爹脸色怎会如此臭?
“你一个闺阁女子跟个外男说话,像话吗?”何彼色厉内荏地道。
“可是爹,都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连跟他道谢都不成吗?”
何彼不禁语塞,惊觉女儿为了见心上人,连亲爹都能拂逆,教他心痛。
“爹,您向来最是明理,定是会答允我的,对不?”她揪着他的袖角轻摇着。
何彼脸色黑得很,可又很享受女儿的推崇,哪怕女儿只是为了心上人才这样撒娇,他也只能认了。
于是他摆了摆手。“三言两语交代就好。”
“就知道爹对我最好了。”她笑眯眼,犹如春日里最娇艳灼人的桃花,夏日里最清雅秀致的莲。
目的达成,她先走在前头,都照冶向何彼告辞后才跟上她。
走在她的身后,风刮起了她的发,发上的金步摇微微撞击,发出悦耳的声响,看着那支金步摇,都照冶不由得微勾笑意。
两人沿着小径走着,何夕流回头问:“伤都好了吗?我大哥说你腿窝上的伤最深,还要紧吗?”从他的走姿看起来是没什么异状,就怕他逞强。
“不打紧。”他喃着,垂眼看着她葱白玉嫩的指,道:“你不抓着我的袖角吗?”
前世,她从不会在他面前放肆的笑,恣意地撒娇,她是个进退有度的宗妇,全然挑不出半点错,太过完美无瑕,反倒觉得虚假,如今看来似乎是他误会她了,而他们之间正是因为一桩桩不曾求证过的误会而崩解的。
她先是不解,待她想通后不禁逸出银铃般的笑声。这人是瞧她对家人做了什么,他也要求同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