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都夫人。”何夕流将前世的记忆抛到一旁,露出得体的笑,朝她福了福身。
赵氏见状,不禁叹道,果真是世家贵女,就连行礼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不用多礼,何姑娘。”她客套又疏离地道,一会又朝都婧摆着手。“阿婧到二门那里等着,要不一些姑娘上门没人招呼不成。”
都婧无奈,只好赶紧又往二门那头等着。
何夕流让秋霏将木匣递给赵氏身边的大丫鬟。“献上薄礼,祝都夫人寿比南山,畴陈五福。”
赵氏笑吟吟地瞅着她,直觉得这姑娘颇有宗妇的气度,进退有据,应对有度,端的是世家女的气派,举止言谈都教人望而生喜,只可惜她已经挑了媳妇。“何姑娘难得过府做客,不需如此客气。”
“应该的,匣子里放的是菩提寺空识大师所画的观音像,还是念了佛经加持的。”
一听到是空识大师,赵氏连忙要丫鬟将画取出,摊开一瞧,观音庄严法相里餐着慈爱。
“何姑娘竟能拿到空识大师的画作,这真是……千金难买的画。”
“家父与空识大师是忘年之交,我也是托了家父的福,才能得到空识大师的画作。”她笑道。
空识大师是德高望重的住持,出家之前是世家子弟,在书画方面相都有造诣,出家后也画了不少法相,但近几年来因为年岁渐大,已经多年不作画了。
“这真是多亏你了。”一瞬间,赵氏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赵氏瞬间的变化,身旁的赵英华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姑母,这得要好生感激何姑娘,空识大师的画作得来不易,要不是有何首辅,我哪里有机会瞧见空识大师的真迹。”赵英华靠在赵氏身旁,好似对画作诸多推崇,偏偏字里行间说的尽是挑拨之语,暗示她的身分高贵。
说来人性也颇奇怪,盼新妇能在仕途上拉拔夫君,却又不喜新妇的身分太高贵,就怕新妇越过自己。
何夕流笑意不变地看着赵英华。“赵姑娘有所不知,当初家父尚未出仕时就已与空识大师结交,乃是因为家父写着一手好字,最爱与人切磋,看过空识大师的字画之后,家父甘拜下风,日日纠缠着空识大师习字,这才结下不解之缘,与身分高低压根无关,纯粹是出于最真诚的崇拜罢了。”
赵氏听着,心里也觉得舒服些,当下就要丫鬟将画像挂在她的小佛堂里。
“何姑娘说的是,礼佛与身分高低无关,求的是心静罢了。”
“那倒是,每每听空识大师佛典释义,总教我昏昏欲睡。”她无奈叹了口气。
赵氏不禁轻笑出声。“那是何姑娘还太年轻,佛典释义对你来说太艰深了。”
“家父总取笑我没慧根。”她叹得更无奈了,压根不在意藉着自曝其短,博得赵氏些许好印象。
赵氏被她逗得笑意不断,然而她身边的赵英华却握紧了粉拳。
她早就知道何夕流对表哥有意,如果她真心要与她抢,她是一点胜算都没有,所以她才会一直卖乖讨好姑母,如今终于让姑母点头答应让她嫁进都家,她怎能让何夕流搅黄她的婚事?
何夕流明明就是个天之骄女,有成国公府那门亲事在,为何还要抢别人的?
“何姑娘真的像阿婧说的是个相当风趣的姑娘,难怪她老嚷着想去找你。”赵氏边说边以手绢轻揩眼角笑出的泪花。
说风趣也没错,可她真正想说的是,何夕流当真没有染上世家贵女的轻慢恶习,这样标致又没架子的贵女,要是能当她的媳妇不知该有多好,只可惜她已经和英华说定了亲事。
“是我喜欢阿婧,都夫人也许不知道,我们何家也不知是怎地,竟然已多代不曾生出女婴,以致于我出生时族亲都为之疯狂,对我宠爱至极,可他们都不知道我多想要个姊姊妹妹,阿婧率真爽朗,是京中贵女所没有的,这都是夫人教导得好。”话绕了一圈,不忘顺便拍拍未来婆母的马屁。
只要她愿意,她可是很能哄人的,哪怕赵氏看重她的家世多于她这个人也无妨,总有一天赵氏总会感受到她的好。
她的夸赞对赵氏来说确实很受用,很难得的,赵氏拉着她叨絮地说着这对兄妹小时候的各种行径,直到身旁的赵英华再也忍遏不住,抓准时机打了岔。
“姑母,席面晚一点才会开始,要不我先带何姑娘到园子里逛逛,让您稍歇息一会儿。”
“也好。”赵氏轻点着头,和何夕流说两句话,便让丫鬟扶进房内小憩。
“何姑娘,往这边走。”
何夕流微颔首,跟在赵英华身后,离开院子之际,刚好跟华莹碰了头,两人对视,微微颔首,连招呼都省了,之后她随着赵英华朝花厅前头的人工湖泊走去,一路上就见三三两两的姑娘家在园子里逛着,再往前一点,她眼尖地瞧见坐在亭子里的公孙怡。
“不劳赵姑娘带路,赵姑娘尽管忙去。”话落,她已经快步朝亭子里走去。
赵英华随即沉下脸,恼她竟然不把自己当回事。
“姑娘,这何姑娘当真无礼,姑娘想带她逛园子,她竟然自己走了,不过就是出身比人好而已,犯得着这般糟蹋人?”她的丫鬟明莲不以为然地道。
“不用睬她,等会有的是机会收拾她。”赵英华冷着脸道。
姑母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她要是不想个对策,只怕姑母对她说的可就不作数了。
那个人说的没错,何夕流确实是要跟她抢,既然如此……她就让她抢。
“阿怡。”
坐在亭内看着湖面风光的公孙怡突地顿了下,回头就见何夕流朝她走来。
春月一见何夕流,随即朝她福了福身,何夕流摆了摆手,一屁股就坐在公孙怡的身旁。
“我让人去信给你,结果你都没有回覆我。”何夕流皱着小脸,如往常一样佯装抱怨地道。
“忙,一时忘了。”公孙怡淡道。
“什么事让你忙得都忘了回信?”何夕流故做轻松问着,不想要因为那丁点小事就让她们十几年的姊妹感情生出嫌隙。
“……阿忻死了。”
“嗄?”何夕流吓得站起。
“那日从常宁县回来后,大哥为了要给你一个交代,便立刻差人去家庙将阿忻带回,回府后她却矢口否认,大哥气得不管二叔二媾怎么求情,直接把她关进柴房,翌日丫鬟送早膳才发现她已经上吊身亡了。”公孙怡口气平淡,眉宇间有股浓得化不开的愁。
“……表哥太冲动了,事情毕竟还没查个水落石出,他怎能把阿忻关进柴房里?”再怎样,公孙忻都是二房的嫡女,先是被拘在家庙,回府又被关在柴房,要她怎么受得住这么污辱。
“所以二叔就跟咱们家翻脸了,日前就在闹分家。”
“对不起,阿怡,我压根不知道这些事。”她愧疚不已,作梦也没想到不过一段时日不见,国公府竟就闹出这么多事。
这一世重来,太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如果不是她重来一世,公孙忻此时应该在待嫁,等到明年就出阁嫁给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而且春日也还活着,两年后会嫁给国公府里的一名管事。
她从没想过重来一世,改变如此之大,她不禁怀疑她重来的人生是不是会牵扯更多的事。
“不关你的事,这些丑事不管怎样还是得藏着,要是流传到外头,就怕引来朝廷注意,对我爹来说不是好事。说来还是我该跟你道歉,要不是春日做了那种事,你又怎会遭罪,差点就死在山崖下。”
“不关你的事,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别搁在心里。”她反过来安慰她。
“谢谢你,夕流。”
“谢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两人对视而笑,总算是消弭了些许龃龉。
突地,亭子外头有不少姑娘家聚集过来,交谈声此起彼落还伴随着阵阵笑声,两人不由望去,就见一群姑娘家都看着湖面。
何夕流看向湖面,就见湖面有人泛着舟,再仔细一看,头一艘小船上的不就是都照冶。
这可奇了,这人是什么开始有这种闲情雅致泛舟了?与他同船的还是镇安侯世子月下漭和安国公府的三爷于悬,也莫怪这些个姑娘争先恐后,一睹三人容颜。
这三人面貌俊俏,都照冶身如松竹,冷峻端方,而月下漭犹如桃花精般,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至于于悬,俊魅惑人,带着三分邪气,各有其特色,再加上三人都还未娶妻,也难怪姑娘家们春心大动。
至于后头还有什么人,她瞧不清也懒得看,隔着湖岸,她直睇着他,而都照冶像是察觉她的视线,竟精准地瞧了过来。
何夕流吓得忙转开眼,拉着公孙怡,道:“走吧,咱们到园子里走走。”
公孙怡挑眉看了她一眼便跟她走,然而才踏出亭子,便见都家下人端着些茶水点心过来,她们干脆沿着湖畔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