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爽是很爽,但是回到秦王府又很懊恼,明明知道她使计,也还是上当了。然后就常常想起她。
他们在曲文苑一起生活的三年,院里处处是她的影子。邓秀女给他做补品,他想起她给他做补品。
朱弄玉端了绿豆汤过来,他想起她亲手做的红豆汤。
他连和离那年,都没这样想她。
他花了十天半个月这才承认,就算她对自己只是算计,自己还是想要她。
然后又跟自己说,没真爱又怎么样,后宫嫔妃只怕十个有九个不爱皇上,但是这不妨碍皇上高兴。
他最近去了袁家九号布庄两次,卖布娘子都说袁掌柜没来,所以他天直接到了袁家。
她气色尚好,青肿已消,又是那个俏生生的袁朝阳。
萧图南知道自己这次不是为她动心,是终于发现自己年少钟情以来,对她的心思没有停止过。
他早就动心了,在好多好多年前……
萧图南定了定神,「本郡王听青和说,你要搬出袁家?不是要跟张家成亲吗?」
「民女没爱心,不想给人养庶子。」
「那也不用搬出袁家,在家里住着有人照应不是挺好?」
「这样弟弟说亲会不顺,民女总不能只想着自己。」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能只想着自己开心就好,就像她对他,「不知道郡王今日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萧图南转过身,「当年你嫌我没出息,今日可觉得本郡王有出息了?」
袁朝阳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得到他的后脑杓,对她来说,他连后脑杓都是可爱的,于是微弯着嘴角回答,「郡王已是皇上重臣,有出息不在话下。」
「你若不和离,今日已是羽丰郡王妃。」
「是民女有眼无珠。」
「可知错?」
袁朝阳莞尔,他背对着她,她觉得好轻松啊,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他,不用担心他会看出什么端倪,「民女错了。」
「错了该怎么办?」
「民女悔改,日后再也不敢看轻郡王。」
萧图南嗯的一声,显示出满意。
袁朝阳觉得有点好笑,所以他从城中来城南,就为了要她亲口承认有眼不识泰山吗?怎么这样可爱。
「本郡王……再给你一个机会。」
袁朝阳不解,「机会?宫中还有哪位嫔妃需要轻纱吗?」
「不是轻纱。」萧图南转过身直视她,顿了顿,「本郡王是男人,得负起责任,那天……本郡王就再给你一个名分,郡王妃是不可能,给你一个姨娘当吧。」虽然说得顺畅,但语气中难掩僵硬。
袁朝阳怔住,他是让她再入秦王府?
原来——萧图南这样喜欢她啊?就算被她伤害,被她嫌弃,也要她在身边。
真好,她的心思没有白费,他值得她为他付出。
袁朝阳露出笑容,「不要。」
萧图南似乎不敢相信,「你是不是还想着郡王妃之位?那是绝对不可能,姨娘已经很好了。」
「贵妾有什么好,上头有郡王妃跟郡王侧妃,日日立规矩,吃饭不能上桌,还得跟其他姨娘斗,民女可不要。」
他提出她重入秦王府之事,她是很欣喜,可是秦王妃看到她只怕会气得吐血,这几年她长大很多,现在知道萧图南不只是她袁朝阳的萧图南,他还是秦王世子,是秦王妃唯一的儿子,他有他的责任,爱一个人是成全,不是占有。
袁朝阳觉得秦王妃看到她再次入府,绝对会生病,不是装的,是太过郁闷导致,而唯一的药就是把她袁朝阳赶出秦王府,她不想萧图南为难。
退后一步说,自己嫉妒心那么强,怎么样也不适合多人共侍一夫,然后自己位分还是小老婆,不能吃大老婆的醋。
只是这些都不能让萧图南知道。袁朝阳是真的很高兴,但也真的知道他们回不去。
他们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责任,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了,她当年那样幼稚的爱情带给他什么好处了吗?没有,只让他沉溺温柔乡,差一点错失了世子的位置,还让他跟秦王妃闹不愉快,东瑞国重孝,一个不孝的臣子没资格为皇帝分忧。
「民女无子,适合一个人生活。」
萧图南皱眉,「等你老了怎么办?」
「老了有银子傍身,不用怕。」
「随你。」萧图南有点恼怒,一挥袖子,走了。
袁朝阳看着他的背影,又想哭,又想笑。
秦王妃讨厌她,她一旦再入秦王府,只是搞得秦王府鸡飞狗跳而已,而且萧图南也不是她的萧图南了,他现在有裴秀女,邓秀女,还有那个会做绿豆汤的朱弄玉,如果不是一对一,她不要。
想来自己也是霸道了,生不出孩子还不准男人找人传宗接代,所以她还是适合一个人生活。不用怕,她有银子,她可以做一个富贵的老太太。
郝嬷嬷过来,「小姐明明这几年都想着羽丰郡王,现在好不容易郡王开口了,小姐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嬷嬷没听他说,姨娘而已。」
「郡王的姨娘,等郡王继承王位,那可能就是孺人了,也挺好的。」
「才不好呢,上头有人,并肩有人,下头有人,我想想都头大,还是现在好,当袁大小姐可比当袁贵妾自由多了。」袁朝阳收回视线,「再者我跟秦王妃合不来,我若再入府,就是风波的开始,到时候大家都为难。」
郝嬷嬷心疼,「说来说去,小姐就是太替郡王着想了。」
「我也替自己着想呢,贵妾,很多事情—五岁可以做,二十五岁不行,不过偷偷跟嬷嬷说,他来跟我提再入府的事,我还是高兴的,我不怕他生气,我只怕他忘了我,现在可好,他应该怎么样都不会忘记我了。」
袁朝阳露出一抹复杂的笑,萧图南虽然长大了,可是内心深处还有个地方没变,很纯情,他们一夜温存,他就觉得自己该负责了。
真可爱。
袁朝阳你做得很好,萧图南从玩乐人生变成国家栋梁,这都是你的关系。
*
御书房。
今日在朝上,众臣都能感觉得到皇上心情不好,从国子司马被臭骂一顿之后,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连问了两次还有没有事情上奏,底下一片装死,有事也不敢讲了,皇上心烦意乱,再大的事情都得押后。
早朝结束,皇帝宣了苏大行台尚书令,裘内务府监,萧图南入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这才发现方太医已经在等着了。
皇帝脸色不好,「方太医,你给说说宣凝的事情。」
萧图南一凛,宣凝公主是岑贵妃的长女,聪明伶俐,很得皇上喜爱,年仅六岁,已经封有食邑。
「是。」方太医拱手,「下官见过羽丰郡王,苏大行台尚书令,裘内务府监,前日岑贵妃来口谕,下官就去了景宜宫,发现宣凝公主哭闹不止,说身体不舒服,下官把了脉,只觉得公主气息紊乱,肺脉极喘,又命医女检查公主身躯,医女说公主身上多处绿斑,下官觉得奇怪,听医女形容,那斑一块一块,四周已经被公主挠红,照顾的姑姑说,宣凝公主饮食都照旧,只不过最近因为天热,把棉衫换了轻纱。」
萧图南眉峰一蹙,心里隐隐觉得不妙,景宜宫的轻纱是袁家所贡,若是宣凝公主穿出毛病,那可不好善后。但这轻纱都已经入宫两个多月了,怎么会现在才出问题?
方太医继续说:「下官便把宣凝公主的衣衫取回太医院,用水气蒸,果然见得颜色渗出,还发出刺鼻味道,竟然是便宜的劣纱,公主那也不是身体不适,就是小孩皮肤嫩,禁不起劣质染料的接触。」
内务府掌管宫中吃穿用度,劣纱进宫,责任最大的就是内务府监。
裘内务府监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皇上息怒,是臣疏失,是臣督促不周。」
皇帝微愠,「这等轻纱怎么混入宫的?」
裘内务府监道:「是城南袁家贡的——」
「袁老爷是前袁太常少卿的儿子。」萧图南打断了裘内务府监,那裘老头,一听开头就知道他打算把锅全倒到袁家身上,「说来也是书香之后,不是投机商人。」
听到前袁太常少卿,皇帝的脸色好看了一点,「进入后宫的东西都得层层检查,怎么会让次品进宫?朕连续两日去景宜宫,宣凝嗓子都哭哑了。」
裘内务府监抖着身子,「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然后又拉住萧图南的衣袍下襦,「郡王救我。」
皇上今年六十多,有三十几个公主,但宣凝公主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存在,她出生那日,东瑞国的海军打赢了异域海匪,六百里捷报入京,钦天监说小公主八字带福,生来会保佑爹娘的。
皇帝渐老,开始迷信起来,这小女儿生来带福,说不定能保佑自己长命。现在宣凝公主因为身体不适哭闹了两天,皇帝就觉得自己的运势被影响了,他没这么疼爱女儿,他担心的是自己,怕自己的「福」病了,去景宜宫看的也不是女儿,是探视自己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