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柳嬷嬷,细细的查,把她的底查得一清二楚。」
「是,那柳瑞津呢,要放他走吗?」
「再关一阵子,既然他们喜欢给人下药,便也让他们多少吃一点。」看着前方无助的小章鱼,宁承远的眼睛在冒火,谁给她苦头吃、他便把苦头塞进谁肚子。
「主子,要吃多大……一点?」
「挠心。」
苏怒闻言,倒抽一口气。挠心……那药可贵了呢,一钱得三千金,这么好的药喂给两个无耻之徒,太浪费。
但一分钱一分货,只要吞下肚,三日过后、每到子时心脏就会开始出现异状,起初像有人往里头挠痒痒,随着时日过去、越挠越痛,最后像火烧心似的,折腾的时间也会一天天慢慢加长,从一个时辰到三时辰,那苦……说不出、诊不出,偏偏还死不了,只能日夜受折磨。
「是。」苏怒领命而去。
宁承远继续跟在章瑜婷身后,眼看雨越下越大,小姑娘被淋得全身湿透,让本来脸就奇臭无比的宁承远神情越发睁狞。
就在他决定把章瑜婷强行带走时,她找到了!
抹去脸上湿漉漉的雨水,借着大宅院门前的两盏昏黄灯笼,她睁大眼睛看仔细。
台阶上两个乞儿靠在一起,年纪较小的那个,不断喘着粗重气息,他在少年乞丐怀里,双眼紧闭、呼吸喘促,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而两人额际黑雾明显无比。
章瑜婷想笑、想开心,想仰头对着老天爷说声感谢……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快步上前,蹲在小乞丐身前。
少年乞儿防备地瞪着章瑜婷,她刚伸手对方立刻举臂挡在前头。
「我没恶意。」她的话没有说服力,因为表情早已告知她有所图。
「走开。」他怒目相望,恐吓她不许靠近。
走开?不行啊,她找了那么久、那么久……他是娘亲的救命良药啊……
「我摸摸他有没有发烧。」
「不需要。」他将弟弟抱进怀里。
「我是大夫。」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丫头当大夫,以为他蠢吗?
「走开。」怒气在脸上凝结,少年压低嗓子说话,他不再抱持任何希望,他只想等、等弟弟死去,等身后那扇门打开,等一个杀人的机会……
对方态度坚定,章瑜婷比他更坚定,她伸手、他挡,她疯了似的不断朝他们的额头出手,但对方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还身负武功,若不是顾忌怀中的弟弟,随便一举手,就能把她打飞。
章瑜婷不肯退缩,无计可施之下,抓出荷包里的银针,她相准穴道、朝少年戳去,顿时,少年上半身微微发麻,这么一瞬间,她的手已经贴上小乞丐的额头。
咻地,黑雾收下,透过灯笼的微弱光线,她看见自己掌心染墨。
太好了……娘有救了!
她又往少年额头触去,收下他的黑雾。
这时喘个不停的小乞儿脸上红晕褪去,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少年身上麻痹褪去,他反射地伸手往章瑜婷脸上搧去。
少年用了十足的力气,这巴掌包含他积聚的怒气,是他连日来的忧惧,狠狠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搧飞。
章瑜婷头昏眼花,半张白皙的脸庞肿起,但感受着胸口玉瓶的震动,当她蹒跚从地上爬起时,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这份打从心底涌出的希望和快乐,阻止了宁承远现身。她非但没离开,反而再度朝兄弟俩走近。
少年怒目呲牙,周身上下散发着杀人气息,宁承远凌厉目光盯住少年,双手紧抓匕首,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匕首立刻射出。
两人都像蓄势待发的野兽准备攻击,章瑜婷却朝少年嫣然一笑,将腰间荷包取下,轻轻放到少年跟前台阶。
她没有解释,脸上却充满感激,柔声道:「大哥哥,你弟弟病得厉害,你带他去看大夫吧,刚才对不住了,请你原谅。」
丢下话,她转身往章家奔去,沉重的脚步瞬间变得轻松,身上郁气消失,疲惫随风而逝,因为她的娘亲有救了。
章瑜婷离开后,宁承远大步走到少年跟前。
「带着将死的弟弟,杀几个永昌伯府的下人,就是你的报仇方式?」
莫延一怔,他是谁?为什么认得他,知道他的事?
「愚蠢!」宁承远眼底满是鄙夷。
「不然我还能怎么做。」爹娘死了,弟弟重病,他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而门后那家人正在吃香喝辣,占据他们的位置、掠夺他们的一切。
「你可以让自己变强。」
「怎么变?」
宁承远定定看他数息后,将地上荷包捡起,倒出里头的金叶子,他收下荷包,将金叶子放进莫延怀里,「治好莫藤的病,带他上福王府、自报姓名。」
宁承远很想揍莫延一拳的,但……看一眼他怀里的莫藤,宁承远决定先让他欠着吧,终归要还,小章鱼那巴掌可不能白挨。
转身,施展轻功,宁承远追着小章鱼返回章家。
第四章 拼命救娘亲(2)
章瑜椁这辈子没跑得这样快过,像插上翅膀似的,几乎要飞起来。
她一路狂奔回家,腿酸得快断了,腰累得要折了,脸上火辣辣地疼着,但心情雀跃,幸福感让她忘记身上所有疼痛。
她飞快跑到母亲床边,师父和四师兄正守着,看见她肿得老高的脸,白景心疼、直觉要臭骂她一顿,却被她的笑颜阻止。
章瑜婷急道:「四师兄,快帮我扶娘起来。」
没人搞懂她的举动,但白景完全配合,方氏被扶起后,章瑜婷从衣襟里掏出玉瓶,掰开母亲嘴巴,将里头大半瓶浆液倒入母亲嘴里。
温梓恒本想阻止,但想想情况已经不会再坏,与其什么都不让她做,倒不如让她尽点力,即使无法发挥效果,至少日后遗憾少几分。
才这样想着,谁知……眼睛倏地瞠大,他见证奇蹟发生,方氏苍白的脸颊透出一抹红晕,轻浅的呼吸变得绵长,紧蹙的双眉舒展开来,冰冷的身子恢复温暖。
怎么会这样?温梓恒拉起方氏的手腕细细号脉。
脉象平稳了,僵硬手脚变得柔软,前后不过一刻钟,状况却截然不同……
「师父,章夫人她……」白景惊诧不已。
「她的脉息有力,与方才差别甚大,你来把把看。」温梓恒道。
白景接手,这一把脉何止是吃惊?这是硬生生将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啊。
他扳住师妹肩膀急问:「小章鱼,你给你娘吃什么?」
「我不知道,是、是……一个老和尚给我的,我以为是解药,不是吗?」玉瓶的事情太过玄妙,她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虽然信任师父师兄,可就怕无意中泄漏,届时会带来麻烦,如今也不敢多说。
「应该是,你娘的毒解了。」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她激动得跳起来,激动地不断说太好了,然后激动地扑进白景怀里又笑又叫。
助人好啊、助人妙啊,她以后一定要努力做好事、拼命做好事,她要当一个世上最好、最善良的人。
章瑜婷快乐得要疯了,她在心里乱七八糟地发誓,只要娘平安活着,她愿意不自私、愿意改变、愿意当好人!
「小章鱼,把玉瓶给为师看看?」温梓恒见状,欣慰一笑,这孩子……是孝心感动天地了吗?
她把玉瓶递上,里面已经没有浆液,但甜得令人想尝尝的气味,让温梓恒精神一振,确实是好东西。
「你从哪里拿到的?」
她轻咬唇,一双大眼睛转两圈后,说道:「就、就遇见一位老和尚,他说娘亲是好人、命不该绝,师父,他肯定是得道高僧对吧,他说了,我娘的命运将在之后大转变……」
从一开始的凝滞到后来的流畅,她越说越自然,而她每讲一句,盘坐在院中大树上的宁承远就暗骂一声睁眼说瞎话,只是骂一声,他就笑一回。
分明是满口谎言,却编得毫无疏漏,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
看着她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地转述与得道高僧的对话,他忍俊不禁,勉强抑制了笑意,觉得这丫头真可爱,他侧耳细听,听着她的笑、她的快乐,他的心也跟着飞扬……
屋里对话渐歇,白景趴在桌上睡着,章瑜婷坚持守着母亲,只不过头一点一点的、呼吸沉了。
温梓恒失笑,打横抱起章瑜婷,放到一旁软榻上,然后静静坐在床边,拉起方氏的手、细细号脉,只是把过脉后,没有再松开手。
小章鱼说,她的命运将有大改变,她能……不再是章夫人吗?
宁承远在树上坐了一夜,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看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微微笑开,抬头遥望满天星斗,他在心底琢磨着,莫家兄弟、玉瓶、解毒……这当中有什么关联?
隔夜,宁承远又来到章瑜婷房里。
他熟门熟路地点了睡穴,然后把人搂进怀里。
她瘦很多,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成了纸片儿,幸而眉心不再深锁,但眼眶四周仍留着青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