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自请下堂,消息传出,柳氏欢天喜地,着人整理屋子,准备搬进绮君院,章老夫人不反对此事,但要求方氏将嫁妆全数留下,方氏同意,但交换条件是女儿归她。」
方氏嫁妆不少,恐怕章家的家产加起来还不及,若是收下,章政华赚翻了,只不过……
「章政华不会同意、也不敢同意。」宁承远笑道。
苏喜讶异,主子猜得真准!
「是,章政华反对,许是多年夫妻情分,不愿割舍。」
宁承远闻言哈哈大笑,道:「错,章政华是个沽名钓誉的家伙,若非如此,他那般平庸,多年尸位素餐,无半点建树,为何官声尚好?」
「所以他不同意方氏下堂,是担心传出恶名?」
「自然,柳氏刚扶正,转头便休掉方氏,外头人会怎么想?」
「家风不正,终究是商户出身……人人乐听闲话,越难听的、越有人传扬,若风声传进上官耳里,他这官儿也算做到头了。」苏喜恍然大悟,他还想着呢,章政华既然这般喜爱柳氏,怎会不把握这个机会?
宁承远颔首,表示苏喜所言没错,不过,不管章正华与方氏有无和离,他的官都到顶了。别人无法帮,他来替小章鱼出这口气,若不是还看着那点血缘关系,他不介意更狠几分。
「主子爷,柳氏真可恶,现在连皇上都听说这件事,要处理吗?」
宁承远淡淡一笑,皇上那边是他透露的,他把小章鱼的故事当成笑谈,说与皇上听,他没有批评、没有看法,说时还带上几分笑意,只是目光中勾起淡淡的哀愁。
他的哀愁让皇上遥想当年,那时他便是因为八字不吉的传言,导至百官联名上奏,让他不得不被远送边关。
皇上心头敞亮得很,谁在背地里联合百官、推波助澜,他一清二楚,只是当年龙椅不稳,为求朝堂安定,不得不低头,如今越发厌憎拿神鬼之事做文章,因此皇上在朝堂笑评了两句,「到底是小姑娘青面獐牙、恶贯满盈,还是当长辈的不慈不仁?」
文武百官都有颗七窍玲珑心,只要用心琢磨,再想想当年那些联名文官的下场,应该会回家告诫家人吧!他确定,小章鱼的谣言很快就会止住。
「先让柳氏再蹦晓几日,最终呢?方氏与章政华达成什么协议?」
「谈判后,方氏以体弱为由,与女儿一起搬到庄子上养病,不过章家扣下方氏的嫁妆,恐怕她们在庄子上的生活不会过得太好。」苏喜摇头,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比章家更无耻的,水蛭也不过如此。
「那倒未必,方氏出嫁前章家是什么景况,如今又是怎番光景,方氏是个有能耐本事的,过去被妇德那套给栓着脖子,如今已然海阔天空,她绝不会让女儿吃苦。」宁承远看好方氏,若她有意争回嫁妆,他可以暗中相助。「让梅叙川过来一趟。」
「是!」
第五章 天高任鸟飞(1)
章家比宁承远想像的更无耻。
方氏母女出府那日,除几套衣衫之外,连半点首饰头面都不给带,就直接把母女俩和白芍白芷、青儿紫儿往庄子上一送,这是要让她们自生自灭的意思了。
在章家人的计划里,她们是因为身子不好才离府养病,即使病死在外头也很正常吧?
如此一来,大家会渐渐忘记这对母女,那么宠妾灭妻的名头不存在,而作恶多端、被天打雷劈的长女也会淡出世人记忆。
庄子里只有几个陪嫁老人,管着几户佃农,稻粮未收,庄子里的存粮不多,能管饱、却无法让主子吃香喝辣。
看着简陋的屋子,方若君对女儿抱歉极了,倘若早点将女儿的话给听进去、早做准备,怎就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但章瑜婷不在意,她冲着母亲笑道:「千金难买自由,从今天起,要过什么日子由咱们自己决定。」
见女儿笑得这么快乐,方氏摸摸她的头附和,「是啊,要喜要忧,以后全凭己心。」
暂且安置下来后,晚上啃着杂粮馒头,章瑜婷笑弯两道月眉。
比起在压抑的章府里,过着无能为力的日子,她更爱现在的生活,用力吸一口带着青草香的空气,她认真相信,她们会越过越好。
第二天,她搭牛车回京城,卖掉一套衣服,换回笔墨纸砚和颜料。第三天、第四天……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写字作画。
第十七天,她换回三十两银子。
第二十天,方氏花掉二十两,买回几盆茶花,过去她在章府盖了个暖房,亲手培养稀有茶花,做生意是她的本事,养花是她的兴趣,她有一手连花农都没有的技艺,过去她没想过拿兴趣换银子,但现在为了让女儿过得更好,她必须这么做。
皇后娘娘喜欢茶花,因此带动一股风潮,不论是文人雅士、贵妇淑媛,都懂点花经,对于茶花的品种了如指掌,往往一盆稀有茶花能被炒到数千两银子,身为商人,她很清楚这当中的商机。
第二十三天,章瑜婷又卖掉一幅画,只是这回运气奇佳,她的画作一口气大涨价,从几十两变成几百两。有这笔钱,方氏买回许多布料和绣线,雇用数名绣娘,让女儿写诗,绣成扇面。
第三十天,方氏找回被章老夫人换掉的林掌柜,许以股份,让他以高价将扇子卖出。
第六十天,只带两身衣服的她们,凭着自己的本事,赚进七百多两,开第一间铺子、专卖高级扇子。
方氏计划半年后开始卖花,且打定主意要将被婆母遣走的人才,一个一个找回来,她信了女儿的话,离开章家,有本事的自己只会越过越好,不会越过越差。
温梓恒买下庄子后面的地,盖了五进大宅院。
一个人的大宅院很孤寂,因此他买通小徒弟,让她说服母亲一起搬进去,为不教外人说闲话,他还在宅院和庄子中间挖地道,方便母女往来。
然后他将济生堂交到墨然、宫翌手上,梅鑫和白景每半个月到宅院里住几日,同章瑜婷一起学医,师兄妹在一起吵吵闹闹,可这也让宅院里多了几分生气。
章瑜婷每隔两天进京一趟,去济生堂看看大师兄、二师兄,卖掉字画,也顺便做做好事,呃……应该说,去收收别人家额头上的黑雾。
之前把被雷劈的自己救回来,还要消除伤痕,她用掉了大半的玉瓶浆,如今自然要继续收集黑雾,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如今她明白事情总要有个界线,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无节制的收黑雾。
收下黑雾,换得玉瓶浆,平日里悄悄加在汤汤水水里给母亲和师父喝下,她还兑上水、悄悄灌溉母亲的茶花,眼看花儿长得好,而母亲和师父的身子健康精神、一日比一日更年轻,她暗暗得意。
「又出门,小章鱼你越来越野了。」方氏抱怨道。
现在她也学温梓恒喊女儿小章鱼,她对女儿的野不满意,可心里却又为女儿有朝气且开心而感到安慰,才离开章府几个月,女儿身上再无半点过去的阴郁,彷佛剪掉绑在身上的绳索,整个人脱胎换骨。
章瑜婷从身后抱住母亲的脖子,笑道:「野才好呢,娘瞧瞧佃户家里养的孩子,哪个不野?可一个个长得多高多壮、无病无痛的。」
正在碾药的温梓恒笑道:「是啊,女孩子能宠几年呢?多宠宠吧,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哪还能这般自在。」
「她就仗着你帮她,什么事都敢做,昨儿个还下河摸鱼,差点儿被水冲走。」一想到女儿回来时,全身湿透的模样……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怦怦跳个不停呐。
「那是我没经验,不晓得水里的石头那么滑,多下几次水就学会啦。」章瑜婷笑咪咪。
「还多下几次水,不许!」方氏瞪女儿。
「师父快帮我说说话。」她松开娘亲,贴到师父身旁。
温梓恒呵呵轻笑,「要下河摸鱼也行,但得有大人在旁边看着。」
「我已经是大人了。」章瑜婷抗议。
是啊……她沉稳得太像个大人,懂事得让人忘记她还是个孩子。
温梓恒和方氏对视,怜惜章瑜婷之余,又温柔笑开,才相处不久,他们已然培养起默契,往往一个眼神就知晓对方心意。
趁着两人对望,章瑜婷身子一闪、溜出门去,方氏发现后追出门,早就看不见人影。
「这孩子……」她轻叹。
「没事的,小章鱼行事有度,不会招惹麻烦。」
「怎不会?当初,她不就把麻烦闹到温大夫头上。」想当初拜师闹的那出,她就想叹气,这孩子胆儿怎就那么肥?
「其实,她对学医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天分,尤其在刚入门那会儿,他想不透这么惊钝的孩子,怎就固执地非要学医,但后来开窍了,背药经、默医案,背书的本事比素有神童之称的老四还强。
「她是为了我的病才想学医,我身子恢复后,她学习就不上心了,枉担了温大夫弟子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