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就不懂了吧,那叫真爱。三师兄不指望刘姑娘为他持家、为他开枝散叶、陪伴终老,只想着两人能够在一起,真心爱着彼此,就算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一刻也好。」
不过,三师兄不必担心了,给三师兄打下手时,她偷偷往药里加玉瓶浆,刘姑娘喝上大半年,病已痊癒,身子也调理康健了,他们必定会有孩子、会相伴一世。
宁承远定定望她,真爱吗?无条件付出不求回报吗?那也是……小章鱼的向往?
突然想起母妃,想起她留下的手记,曾经她也盼求一心人,最终却孤寂地在长春宫里枯萎凋零……心闷闷地抽痛着。
见他突然不说话,章瑜婷轻推他,「你怎么了?」
宁承远回神后道:「怎样,要梅鑫日日来请平安脉吗?」
「要要要,我要、我要。」
「高兴吗?」
「高兴!谢谢相公。」她乐得在床上翻滚两圈,然后注意到愿意让自己这样快乐的男人,于是滚回他身边、抱住他的脖子,往他脸上落印。
果然是小章鱼,快乐起来就手脚挥舞,激动地跳一场章鱼舞。
他喜欢章鱼舞,想要她更快乐,于是把本打算留到她问他的时候才说的消息提早讲了。
「下个月二十三,你娘要与温大夫成亲。」
「真的吗、真的吗……」她用一连串的「真的吗」来表达说不出口的兴奋。
「真的。」
「太好了,我还担心他们会过不了心头那关。」
「哪关?」
「我外公是个极重礼教的人,即使我和娘被送到庄子上,外公也不认为父亲有错,他认定生不出儿子就是娘的错,便是娘有再大委屈也得受着。在这种教导下长大,娘无法产生多余心思,即便娘与师父心灵契合、言语投机,也越不过心头那条线,她打定主意认师父为兄长。而我师父心里住着人,他固执极了,一认定就是一辈子的事。我再心急,也无法撮合两个人,所以……」她又趴回他身上,手紧圈着他的腰,眼底浓浓的全是感激。「谢谢你的赐婚。」抗旨不遵,砍头灭门,如此不仅堵了外人的嘴,也给母亲和师父说服自己的理由。
「小事,如果你想,我也可以为你三师兄赐婚。」
「好啊好啊,我师兄们的婚事全包在你身上了。」
「我又不是月老。」
「却比月老更有用。」
「这是夸奖吗?」
「月老是神仙,你比神仙更有本事,当然是夸奖。」
他笑问:「想参加你娘的婚礼吗?」
她猛然抬眼,既惊又喜,「可以吗?」
他挑眉一笑,恶意道:「不行。」
唉……当然不行,想啥呢?别说她,便是皇帝想出去逛逛,都会有一堆臣子跪地求皇上三思,身为皇帝都无权任性了,更别说小小妃嫔。
章瑜婷明显失望着,却没撒娇胡闹,懂事的样子让宁承远胸口微窒。
好好的长春宫在大半个月里,硬是变了番模样。
前院的泥地被翻整过了,一畦畦的田里,绿油油的菜苗从泥土里钻出来,长势漂亮。后院里圈养着十几只鸡鸭,黄灿灿、毛茸茸的小鸡小鸭在竹编的围栏里跑来跑去,热闹的叫声,驱逐了长春宫的寂寥。
章瑜婷又让小辰子卖掉两幅画,换回八百两,在主子一句「放心花」后,长春宫里主子、下人的棉被衣裳全换上新的,书房里笔墨纸砚、颜料书册齐备,为讨主子欢心,小辰子还买回不少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地窖里有足够的粮食,厨房中摆满各种调味料、猪油、面粉……屋顶上挂满香肠腊肉腌鸡,再加上小阳子有了新竿,又往池塘里放了许多虾苗,现在长春宫里吃的样样不缺。
御膳房的人再没出现过,章瑜婷包办皇上的三餐,宁承远没问哪来的食材、她便也省略了回答。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知道她的秘密,而她知道他知道她的秘密。
虽然章瑜婷的厨艺很好,能够满足宁承远的刁嘴,而星儿、月儿跟在她身边学会做不少菜肴,她们还是不解,主子为何不向皇上告状?
一状告下去,主子不必辛苦挣钱,小辰子、小阳子不需要背着人进进出出,她们省了为三顿饭忙碌,不是皆大欢喜?
章瑜婷认真道:「什么叫实力?就是不管别人亏待或善待,都能让自己过得好,依靠别人就得看人脸色,人得靠自己才能活得有底气。」
这话她们似懂非懂,毕竟宫里娘娘们谁不仰仗天子?但主子说的肯定是对的,所以没有抱怨,几个人乐呵呵地去喂鸡种菜了。
早上章瑜婷送走宁承远后,就到院子做点农事、舒展一下筋骨,然后制作药膏药丸,她做的品项不多,全是用来养颜美容的,她会在里头加一、两滴玉瓶浆提升药效。
她做出来的药丸让许多人都受惠了,第一个受惠的是长春宫里的人。
小阳子、小辰子,终日红肿、坑坑疤疤的脸平了、白了,只剩下些许旧疤,两个人看起来俊俏不少,而留公公那头白发白须,也多了些许黑色。
接下来是皇后、贵妃、贤妃、淑妃,她们盼着皇帝顺利解毒之后,为他生下子嗣,为争得头筹,她们对于美有强烈的追求,十足十地配合,因此效果最为显着,不但变美变白脸色变得红润,连身材也在短短时间内,瘦下一圈。
再来,章瑜婷也给皇太后和长公主送药丸药膏,倒不是刻意巴结讨好、建立人脉,只是觉得她们人很好。
皇太后亲切温和,对权力没有太大欲望,她心如明镜,明白宁承远并非自己所出,管得太多只会徒惹怨恨,她只生下一个女儿,女儿和驸马日子过得和美便足够了。
正是皇太后这样的态度,让宁承远乐意重用驸马。
如今皇太后偏居后宫一隅,万事不管,每年出宫和女儿聚上几个月,享受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她只召见过章瑜婷一回,那次长公主也在,她们对彼此留下美好印象,往来便也多了。
眼看着后宫娘娘们身上的变化,月儿、星儿又不懂了,不禁问:「主子为什么要帮各宫娘娘们,若她们变得和主子一样美,您不怕会分了皇上的宠?」
这掏心窝子的话,不止月儿、星儿,连小阳子,小辰子、留公公也都想问。
章瑜婷一愣,对啊,玉瓶丢失,助人再得不到好处,何况帝王宠爱会越分越少,这种利人却损己的事,傻瓜才做。
但想起娘娘们的笑容,想起暮气沉沉的她们恢复朝气……她道:「娘娘们变美了,就会心情愉快、就不会找咱们麻烦,与人为善、各自安乐,很好啊。」
听见她的回答,留公公抿唇摇头,眼底带上几分忧心。
瑜嫔是个良善人,只不过后宫争宠,良善人占不了便宜,就像……纯妃娘娘。
宁承远刚走近,就听见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微勾唇,谁让里面住了只没规矩的小章鱼。
她是真有本事呢,真的靠一个小狗洞,就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
很多年前他把画巢买下,派刘掌柜过去接手,他担心小章鱼太有名气,惹来不必要的注目,因此他让刘掌柜收下寒客的画作却不出售。
而今有他护着呢、再没了顾忌,他让刘掌柜放手施为,没想到才短短一个多月,寒客声名大噪,一幅画已经能卖出数千两银子,恐怕日后他的小章鱼真会成为一代画师。
会种地、会做菜、会医术、会画画……她还有多少旁人不知道的本事?
不只宁承远偷偷乐着,韦公公也弯起眼睛,连跟在身后的十几个侍卫,严肃的表情中也出现几分柔和。
因为后宫锦衣玉食、风景万千,独独缺少欢言笑语,再鲜活的人进到这里,也会被层层的规矩和宫墙束缚,整座宫殿压抑沉重,然而这份沉重,总会在长春宫的两扇门开启时被打破。
宁承远身后的梅鑫挠了挠出汗的脑袋,有些不解,有些欢喜。
考上太医院后,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除练习医术、认识环境之外,更重要的是学礼仪,给贵人看病可不像给平民百姓那般恣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合乎规矩,否则惹恼贵人,连命都会没了。
训练刚结束,就有人传他去见皇上。
他怎么都没想到,进宫后伺候的第一个贵人竟然是皇上,便是胆子再大,他也吓出一身冷汗,然后,他随着太监去了御书房,等半个时辰,又随着皇上往长春宫来。
他探听得很清楚,小章鱼是皇帝的女人中,位分最卑微的,她被分配在后宫最偏僻的一隅,猜想要去见小章鱼,他振奋了起来。
得知小章鱼的处境时,他有说不出的难受。他们家小章鱼可是众星拱月长大的,不管在哪里出现,都有人宠着哄着,谁知进了宫立刻变成小可怜,多心酸呐。
可听着小章鱼的笑声,是和白景打赌赢时的张扬恣意,清脆笑声消除了他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