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洁癖、对精致生活也没太大的要求,即使如此,她还是有这种感觉,这让她……心生怀疑。
「主子!」星儿跑进来,一张脸被吓得惨白。
「怎么啦?」
「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过来了。」
啥?她们怎么会上她这里来,要见她,直接叫她过去就行啊!
迅速盖上木匣子,她问:「人呢?」
「在小厅里,月儿伺候着。」
章瑜婷飞快换上衣裳,有钱好办事,虽然未得内务府厚待,但现在她食衣住行样样不缺,至于育乐……小阳子、小辰子正变着花样,从外头捣鼓些有趣的东西送进来。
进厅里,贤妃正嫌弃地用帕子贴贴唇,把味道不像样的茶推开。
章瑜婷在心里道:莫怪她,她一幅画顶多能卖上几百两,喝五两一斤的茶已是极限,哪能像宫中供奉,随随便便就是一两百金的茶叶。
淑妃也喝不下这茶,但她觉得章瑜婷可怜,便入境随俗了。
「瑜嫔,你母亲另嫁他人了,对吧?」贤妃心直口快,直接说明来意。
「是啊。」章瑜婷不懂贤妃为什么问这个,她不是也给了添妆?
「嫁给人称神医的温大夫?」贤妃又道。
章瑜婷更不解,早知道的事情怎又挑出来说?
但谁教人家位分高,人家怎么说,她都得乖乖往下接,贤妃想装无知,行!她陪着演。
「是,温大夫是妾身的师父,自小便将妾身带在身边教养,家母生下妾身之后,身子亏得厉害,幸得师父悉心诊治,才能恢复。」
「他们之间早有情愫?」贤妃道。
「还请娘娘慎言,家母与师父以兄妹相称,发乎情、止于礼,从未做过逾越之事。」
「瑜嫔妹妹别急,姊姊并非责怪你母亲,只是想知道,你母亲琵琶别抱,会否受尽天下人非议?」
「首先,家母与师父是皇上赐婚,谁敢多加议论;再者,天下人并非全都眼瞎,明眼人自能看出真相,就妾身所知,如今议论父亲宠妾灭妻者更甚。最重要的是,即便没有皇上赐婚、即使受尽天下人议论,妾身认为,与其守着绝望过日子,女人更应该勇敢地为自己争取一份希望。」
章瑜婷斩钉截铁的话,让淑妃心头震荡。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听见瑜嫔说类似的话,只是不敢也不能勇敢,毕竟她们嫁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哪里有妃嫔好端端离开后宫的前例?
但是,如果不离开……真要守着绝望走完漫漫数十年?
皇上身上的毒不解,她们终将在后宫里一世凄苦孤寂,大好年华就此埋葬,没有丈夫疼惜、没有儿女环膝,这样的人生……即便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滋味?
「倘若明知下场必定悲惨,也要争取?」贤妃问。
「世间事千变万化、岂有『必定』之理,尚未争取便认定失败,那不过是为自己胆小寻来的借口。」
「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敢吗?」贤妃的表情带上挑衅。
「敢什么?」
「你不是不乐意进宫?不是不乐意成为皇上的女人,那你去啊,去向皇上争取离宫。」讲道理谁不会啊,嘴上说说又不伤己。
「回娘娘,妾身有过。虽然没成功,但至少争取过,并非不战而降。」
「你真的当面和皇上……」
「是的。」她斩钉截铁回答。
望着章瑜婷笃定的目光,淑妃和贤妃一时之间……被折服了!一个小小的嫔竟然敢当面向皇上争取?
可瑜嫔不就是这样有勇气的人吗?第一次见面,她便敢要求皇后娘娘帮忙呀……
从窗外走过的留公公,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后嘴角勾起,弓着背,双手拢在袖子里,悄悄走出长春宫。
第十二章 她所不知道的真相(2)
皇太后的寿诞终于到来,这天皇上宴请百官,并且将往日军中同袍邀进宫里,宴席办得盛大热闹。
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满心想着这个儿子没白认,当初从众皇子当中挑选他过继为嫡子,这决定再正确不过,瞧,她虽没亲生儿子,但谁能有她的尊荣。
皇后等人盛装出席,章瑜婷乖乖地站在娘娘们身后,嘴角挂起淡淡笑意。
但命妇们乍然一看,吓大了……咱们皇后、贵妃们怎瘦这么多?那脸庞、那眉眼、那肌肤,甚至变美了。
不过更吸引众人目光的是瑜嫔,不是因为她美得教人别不开眼睛,不是她一颦一笑都深深吸引人心,而是……翻开尘封旧事,她在十岁时曾受到雷击,当时京城上下是怎么批评她的?只差没将她形容成恶鬼了,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美丽的恶鬼?
看来后来那个瑜嫔救了皇上的传闻才是真的吧?
皇上停下选秀,文武百官莫不失望,等得知皇上竟将恶名昭彰的章氏迎进宫门,许多官员议论纷纷,四下打听,却听说当年竟是章氏舍己身,救得皇上性命,才有这一段姻缘。
一个单薄女子能有勇气救人,已然不容易,更别说那时她坠落山谷,差点儿没命。
再说了,当年她并不晓得皇上的身分,就算知道,当时皇上也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这样救人的义举,完全是出自善意。
所以瑜嫔有今日造化,光靠运气不够,还要有足够的善良与勇敢呐。
当年的旧事转眼被推翻,在场的命妇们都在想,才十岁的小姑娘能恶毒到什么程度?何况要真是遭到雷击,不死也得半残,哪能长成这副模样?会不会……雷击是假的,有人刻意放出谣言才是真?
放出谣言的想来是由姨娘成为平妻的柳氏吧,她也有一个女儿,定是为了女儿,才恶意中伤嫡女。
当年章氏名声尽毁,与母亲被送到庄子上,身上连一两银子都没有,还得靠神医温大夫接济才能活下来,也是方氏本事高,几年下来重新经营出一番事业。
再回头看看章家,章政华从七品县官变成教书匠,章氏竟也没在皇上跟前说项,替自家亲爹争上一争,可见当年之事伤女儿多深。
命妇们有不少都想着回去教训丈夫,眼睛睁大看清楚,别贪恋妾室温柔小意,红袖添香,这种事正室嫡妻不是做不到,只是因为要忙着掌家,还要教养子女、张罗后院大小事,才没有精力做那些。
也只有狐媚子成天啥事不做,才能把心思全放在男人身上,要是男人看不清楚形势,搞得宠妾灭妻……章政华可引以为鉴。
过去的恶名被洗清,再加上今日亲眼见到美得宛如仙子般的本人,大家对于章瑜婷只有满口称赞。
不过章瑜婷没听到众人对她的评语,她忙着拉宜和郡主去见白景。
同一时间,淑妃在梅林里遇见久违的表哥。
陈训看着眼前的表妹,遥想过去,那个爱唱歌的女孩,那个永远弯着一双笑眼的女孩……
「表嫂可还好?」淑妃问。
「回娘娘,秦氏自小产后抑郁难安,前年一场风寒过世了。」
闻言,淑妃心疼,激动上前一步,「表哥……」
「没事,别为我操心。」
她轻摇头,眉心轻拢,「怎能不操心?」
「表妹……」
两人相对、欲言又止,风吹过树林,恍惚间,少年少女的银铃笑声在耳边响起……
贤妃与母亲在园子里散步,今年贡上的茶花开得极好,但是她对花花草草没太多兴趣,满脑子想的全是她的将来。
「母亲,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吗?」
变美如何?变瘦又如何?皇上于她们姊妹只有歉意、没有感情,她们是一群被囚禁在高墙里,不得自由的犯人。
「娘娘慎言。」
「不说便没事吗?人人都想粉饰太平,可被粉饰的我……母亲可曾为我着想过?」
「事已至此,忍得便忍、忍不得也得忍,你要记住自己的身分,你不是一般女子啊。」
贤妃闻言,忿忿甩袖推开母亲,她冲动地跑开,冲动地躲到无人的亭子里,为自己茫茫的未来伤心。
突地,一方帕子停在眼前,洁白干净,上头没有绣上任何图样,只有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贤妃顺着拿帕子的那只手,慢慢抬起头。
她对上一张英俊黝黑的笑脸,他笑嘻嘻地露出满口白牙,有点憨、有些傻,但这样的笑容,却安抚了她的哀伤。
「你是……」
「我叫孙长青,是个三品将军,有谁欺负你吗?我帮你讨回公道。」
他又笑了,爽朗的笑晃了她的眼、她的心……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贤妃、淑妃与外男私下相会,东窗事发。
他们被送到皇帝跟前,双方家主也跪在皇帝跟前,眼看皇上面色如乌云笼罩,恐惧上身、冷汗直流,谁都不晓得自己下一刻会变成怎样。
宁承远一语不发,只用沉痛的目光,来回在众人身上扫过,就在有人开始怀疑自己会被吓到心疾发作之时,他终于开口了。
「此事违逆朕心、伤极朕之颜面。」
这话说得多重啊,可有错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