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我、我一直都长这样?」易珂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得连话都说不清。
这孩子怎么会长这样呢?这脸……这脸是被擀面棍擀过,又添了太多水,变成蒸得太饱满的馒头是不是?自古红颜薄命,为何这孩子如此薄命却非红颜?这小馒头脸……老天,她一直都顶着这张脸跟阿炽说话?
「嗯……现在好多了,消肿很多了。」
「消肿很多?」
「姑娘是天生心疾,后来又因为风邪未治,导致心阳虚,水气凌心,所以整个人都肿得很厉害,如今已消退大半了。」紫鹃几乎将大夫说过的病症一字不漏地再说一遍。「边境楼没有镜子,否则姑娘要是照过镜子就会知道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相信再过一阵子,姑娘肯定会全数消肿。」
易珂双眼无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想,所以她之前是大馒头脸罗?
馒头脸就算了,脸色苍白得可见脸皮底下的青色筋血……这张脸不管怎么看,都是张短命脸。
她垮下肩头垂着小脸,告诉自己,不打紧,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脸蛋不过是虚荣的表相,她曾经美到天下无敌,现在不美也无所谓,只是……哪个姑娘家不爱美?她真被这张脸给吓到,也替燕翎感到委屈。
老天也太坏了,非红颜也让燕翎这般薄命,真是太过分。
「还要添什么吗?」夏炽走来问道。
易珂随即抬起小脸,小手在旁随意摸索着。
「不用,我觉得很好。」她说着,手抚上架子床,可这一摸,教她不禁仔细打量,惊觉竟是金丝楠木,不禁问:「这床……是打哪来的?」
「姑娘,这床是在夏家木材行先买了木材,再着人打造的,要是不喜欢,可以着人另购。」常嬷嬷笑道。这宅子里的所有家俱摆设,全都是她就近采买,按照主子们的喜好差人打造。
易珂不禁看向她,再看向夏炽。
「怎么了?」夏炽问道。
易珂朝他招手,让他弯下身,贴在他耳边细声道:「以往在京城时,我曾在别人家里瞧过这种木材,听说很贵的。」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夏家有这般富可敌国吗?
金丝楠木非常昂贵,在王朝通常只有两处能够使用,一是宫殿,二是帝王棺椁,可他们夏家竟有木材行,甚至有金丝楠木……这张床,恐怕都要耗费数千两了,这手笔大得吓人。
夏炽微扬眉,不置可否地道:「这我倒不清楚,家中向来是家兄作主,而家兄也联合了族人做了不少生意买卖,似乎经营得还不差。」
听至此,她忍不住更仔细地打量屋内的摆设,这一仔细瞧,总算教她看出端倪。这屋子里头虽朴素,但是贵在木材,博古架、多宝桶甚至书柜、案条用的是黄花梨木,椅和软榻用的全都是紫檀木……用材不只上等还相当讲究。
紫檀有驱邪疗伤之用,作为寝具最佳,黄花梨木木性稳定,材质厚实不易变形,作为负重的家什为佳,最重要的是,这些木材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她外祖家也没这般奢华。
原来,她一直没弄懂夏家。
夏炽的祖父是两朝帝师,父亲则是位高权重的太傅,两人都是一介清流无误,没想到夏太傅逝去后,夏家竟然在夏烨手中飞黄腾达了。
她还以为夏家两袖清风,结果人家竟是富贵得不显山显水。
「丫头,你就安心在这儿待着,你的事,常嬷嬷会给你安排好。」
易珂回过神,下意识揪着他的袖角。「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想在年节前回来,过两日就得先赶去通平城。」
「喔。」她闷声道。
她很清楚经略使这差事就是个穷忙的活,领了西北经略使的差,代表他一年里至少有半年都要在西北边境一带走动,巡视整个边境州城,要是遇到涝旱,他也得亲到现场确定地方官员是否有所作为。
「我很快就会回来。」他蹲下身与她平视着。
「嗯,一切小心。」她又不是娃儿了,难不成还会跟他拗性子要他别走?男儿志在四方,既有官职在身,自然该为百姓谋福。
夏炽淡扬笑意,轻掐了她的颊一下。
「唉……」她突然明白当初为什么他那般不喜她掐他了。
可他是包子,她是馒头,手感不一样啊。
也不知道是舟车劳顿,还是因为夏炽离开在即,易珂整个人焉焉的,胃口极差,每顿饭都是在紫鹃泪眼婆娑哀求的状态下勉强多吃了两口。
前世的她养得金贵,身子好到不能再好,哪里有过这种病态,什么都提不起劲,坐都不想坐,躺又躺得痛苦,如今才明白生病的人真是可怜。
「姑娘。」
躺在床上的她连动也不想动,算算时间差不多又要用膳了,可她老是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哪里会有胃口?唉,想不到连用顿饭也是这般痛苦的事。
「姑娘,你瞧瞧,今儿个的菜色不同。」
「喔。」她回应得很敷衍。
「姑娘,今日是老身特地下厨,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听见常嬷嬷的声音,易珂随即挣扎着要坐起,可用了几次劲都爬不起来,还是紫鹃扶她一把才坐得起身。光是坐起身、她就头晕目眩觉得喘,怎么好不容易好点了,如今又更糟。
正坐在床畔喘气,一抹阴影逼近,她还没抬眼,就瞧见一双男人的手靠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将她提起,然后……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她抽了口气,回头看着他。「你你你……」这样不好吧!太靠近、太亲密,太不合规矩了!他不是最讲究男女大防,怎么现在都不防了?
别说易珂错愕,连常嬷嬷都呆住,怀疑自己的双眼瞧见什么。
「你身子不好,将就一下无妨。」夏炽神色自若地挪着桌上的菜色,端来一盘凉粉。
「尝尝,嬷嬷捣鼓了许久做的。」
眼见他亲自夹了口凉粉,她顿了下,感觉脑袋有点混沌,实在是他的举措太不合理,她到底要不要张口?
可是这凉粉闻起来好香,是她最喜欢的豆皮凉粉……她馋了,于是张开小嘴,一入口那把道地的葱蒜香在她嘴里爆开,再搭上软嫩的凉粉,胃口瞬间大开,双眼直盯着那盘凉粉。
夏炽见状,唇角微勾,一口一口地喂着她,没一会功夫,一盘豆皮凉粉全都进了她的肚子,教她胀得软在他怀里,动也不想动,眼皮又开始沉了。
夏炽将她搁回床上,亲自拿着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着,边道:「你要是还有什么喜欢的菜色,尽管跟嬷嬷说。」
「我还想吃凉粉。」
「行。」
尽管眼皮很沉,她还是忍不住问:「嬷嬷,一般豆皮凉粉都会放花椒的,你没放呢。」
在宫中,什么珍馐奇馔她没尝过?可她还是最喜欢民间的吃食,那时总喜欢带着小艳儿去庆丰楼,点了盘豆皮凉粉,想想,真是令人怀念的时光。
常嬷嬷闻言,下意识看向夏炽,便听他回道:「这儿买不到花椒。」
「幸好,我不喜欢吃辣,以往在京城时,那店家一看到我上门,就知道我不吃辣,都不放花椒……」吃饱喝足又加了汤药,她说到一半眼皮子已经沉到不能再沉,小嘴巴抖个两下,人就睡着了。
夏炽看着她的睡脸,稍嫌冷情的眸弯出一抹温柔,替她掖好被子才起身。
「照顾好姑娘。」
一直都站在角落里的紫鹃赶忙应了声,跑到床边候着。
第四章 低调的富贵之家(2)
夏炽与常嬷嬷一前一后离开房,走了一段路,常嬷嬷才忍不住开口,「二爷与姑娘虽是义兄妹,但还是该注意男女大防才是。」
知道二爷会下厨,她意外极了,做的还是道地的京城吃食,作工有点繁琐。尽管不知道二爷怎会清楚姑娘的吃食喜好,但明显就是二爷在讨好姑娘。
「嬷嬷。」夏炽顿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与她,不需男女大防。」
常嬷嬷张口欲言,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二爷从小就是个目标明确就不撒手的人,既然二爷这么说,那就这么着。
「老身明白了。」她嘴上应着,脑袋则苦思着要怎么调养好她的身子。
一连吃了几天的豆皮凉粉,彷佛打开了易珂的胃口,开始慢慢尝起其他菜色,吃点油荤,体力跟着好了些。
可惜离别在即,她有点不舍,想找夏炽说点体己话,谁知他忙得连人影都没瞧见,要不就是她睡着了,他才来看她一眼。
翌早,易珂张眼,察觉外头的天色,不禁暗咒了声,奋力坐起,就见紫鹃刚端了水盆进来,不禁骂道:「不是要你早点叫我起来吗?二爷呢,走了吗?」
经过了瞿羽那桩埋伏,她心里就担心得紧,可都没能跟他说说这事,要他凡事多加小心,结果他人就走了。
紫鹃默默将水盆放下,走到她身旁,指着自个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