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轻点着头,颇为受教地道:「我明白了。」说着,一阵风从门外刮了起来,她便起身进了内室,取了一件裘帔披在易珂肩上。
常嬷嬷见状,问道:「你为何不去关门呢?」
「姑娘以往待在屋内时喜欢把窗打开,说这样透点气较好,大夫也说了,门窗打开对姑娘来说较妥。」紫鹃中规中矩地道。
易珂微扬起眉,就说了她是个实心木头,但是是个实情实意的直丫头。
常嬷嬷笑意微漾,总算明白她为何就要紫鹃这个大丫鬟了。
对主子来说,有个知冷知热的丫鬟那才是最重要的。
「好,咱们再来绣朵不一样的花,天气渐冷,梅花都要开了,咱们来绣朵梅花吧。」常嬷嬷说着,拿起笔在布面上描花样。
还绣?「嬷嬷,外头有阳光,咱们不如到外头走走吧。」易珂赶忙道。
够了,她已经把她这一辈子绣的花都绣完了,不用再绣了,她不会再为任何人绣花样,更不会为人裁衣制裳。
「起风了,正午过后较暖,那时再带姑娘逛园子。」
易珂无声哀嚎,开始恨起夏炽把她丢在这儿。
第五章 不须设防(1)
等夏炽赶在年节前回来时,易珂已经能够绣出一朵梅花了,指头也差不多快要扎烂。
本是冀望夏炽能看到她的手伤之后,跟常嬷嬷打声招呼,让她往后别再跟针线活拼命,岂料他瞧见她人生头一条亲手绣的手绢后,道:「挺细致的,下回绣一条手巾给我。」
易珂无言看着他,心想他眼睛是不是坏了,看不见她指头扎烂了吗?
她不要绣,绝对不要绣!
夏炽被她的神情逗笑,抚了抚她的头,道:「如果你绣一条手巾给我,元宵节时我就带你看花灯。」
易珂双眼发亮着,喜笑颜开地问:「你会待到元宵?」
「嗯,元宵节后先往北边的广通城,再一路往南到平兴城。」
易珂微皱起眉,毕竟她对边境的县城并不清楚,之前会记住顺丰城,是因为她知道他前往的边境就是顺丰城罢了。看来,她有必要找张舆图瞧瞧广通到平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夏炽牵起她的小手,边走边问:「听常嬷嬷说,你似乎已经会读写,以往你爹有给你请过夫子?」
「嗯。」她敷衍应着,之所以会写字和读书,为的不过是逃避绣花罢了。
「要不要再给你请个夫子?」
「好。」至少可以减少她学刺绣的时间,这样算来还挺划算的。
「那好,往后就早上学女红,午膳后在园子里走动走动,下午再读书。」
易珂突地停下脚步。
「怎了?」
「……不如,我给你绣两件手巾,然后别再让常嬷嬷教我女红,可好?」可以商量一下吗?求他了,她真的不想学了。
夏炽垂眼瞅着她,想了下,道:「这么不想学女红?」
「我的手好疼。」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她连脸面都不要了,可怜兮兮地举起稍嫌苍白的小手,想借此博得他些许恻隐之心。
夏炽闭了闭眼,道:「也行。」可惜她还来不及欢呼时,他又接着说:「叫声哥哥。」
嗄?她是不是听错什么了?
「我是你义兄,你不叫我哥哥,难不成往后都你呀你地叫人?」夏炽蹲下身,替她拉整身上的皮裘小斗篷。
易珂直睇着他,心想,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如今她是他名义上的义妹,叫声哥哥没什么,而且从此不用再学女红,这桩买卖怎么算她都赚了。
可是她过不去心里的坎呀!他明明就是她的弟弟,为什么要叫他哥哥?
「燕翎。」他轻声唤着。
易珂张了张口,硬是将心底的那道坎给踹到天涯海角去。
是啊,她现在是燕翎,并不是易珂,不是他的姊姊了,叫他一声哥哥又如何。
为了不学女红,她豁出去了!
「……哥哥。」说完之后,她莫名地难为情,感觉脸颊都发烫了。
夏炽很满意地笑了,却突见有细雨落在她身上,抬眼瞧见下起雪雨,将她一把抱在胸前,举步往长廊跑去。
她吓得赶紧搂住他的颈项,轻咂了声。「哥哥,能不能别这样抱我?」嗯,好像最羞耻的话说出口后,再说第二回也没那么难为情了。
是说,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手环过她的臀了?他俩毫无缝隙地胸贴胸,她的双脚随着他跑动而晃着,很想往他身上勾,可是那画面一想到就觉得羞耻。他这种抱法,害她想起小时候曾在宫里瞧见某个嫔妃扑在父皇怀里,大概就像他现在抱她的姿态,非常羞人。
「为何?」
「要过年了,我十一岁了。」就算是亲兄妹,也不会这么亲近。
「我十八了。」
「……」所以现在要比年纪吗?「哥哥,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下雪了,咱们赶紧进屋。」说着,他脚步越跨越大。
不能让她淋到雪,不能再让她的底子更差,他定要让她无忧无虑,无病无痛地悠闲度日。
易珂见雪落得越来越大,也就不抗拒了,毕竟她太弱,天晓得淋一点雪会不会害她前功尽弃,又要窝在床上数日子。
待走近长廊,一瞧见廊檐下的灯,她猛地想起。「对了,你元宵节要带我看花灯,说好了。」
「等你绣好手巾。」
「咦?可是我已经叫你哥哥了,我不用再绣了。」
「那是让你往后不用再学女红,该给我的还是得给我。」
奸商啊!怎么她从来不知道他这般有奸商的潜质来着?
易珂无声哀嚎,干脆把脸埋在他肩上,当什么都没听见。
一顿年夜饭,吃得易珂小肚子都圆起来,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待药一喝下肚,眼皮子又开始沉了起来。
「姑娘,要不要先歇会?」紫鹃在她耳边低声问着。
易珂努力张大眼。「不用。」刚刚夏炽说要放烟花,还说要陪她一起守岁,再困她都要撑下去。
「可是……」姑娘已经在打盹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让她歇会,一会时间到了再叫醒她。」夏炽说着,将她抱到隔间的软榻上,还亲自烧了火盆。
易珂原本很有心要撑的,可一沾到温暖的被褥,再加上火盆烘着,连撑住的意念都没有,一闭上眼就睡得昏天暗地。
夏炽就坐在榻边,浅呷着酒,看着窗外的雪夜,等时候差不多,让夏炀先去外头准备放烟火,回头再把她唤醒。
「嗯……」床褥间的易珂轻吟了声,面带恼意地扭了扭身子。
「大人,别靠姑娘太近。」紫鹃在一旁小声提醒着。
夏炽正要询问为何,躺在床上的易珂已经一脚踹了过来,还是他眼明手快地按下她的脚,避开一击。见状,他非但不恼,反倒低笑出声,按住了她的手脚后硬是将她唤醒。
「吵什么吵?本宫就不能多睡一会!」
夏炽闻言,浓眉微扬,俯近她一些,正想再听仔细些,就见她张开了眼,苍白的巴掌脸染上淡淡绯红,浮着一层水气的杏眼正狠瞪着他。
易珂本是开口要骂,脑袋瞬间清醒过来,硬是将已经翻到舌尖的话吞了下去,带着几分憨甜,带着几分撒娇。「干么啊?」
夏炽注视她半晌,还未开口,夏炀已经从外头跑了进来,道:「二爷,雪似乎变大了些,如果要放烟花就得快一点,否则引信湿了就点不着了。」
「放吧。」
夏炀领命跑了出去,夏炽干脆把她连人带被抱了起来。
易珂还来不及抗议他的抱法,就听见外头传来烟花的爆炸声,忙看向窗外,只见半空中迸现烟花,耳边听着常嬷嬷念的吉祥话,几个下人互道新年好,夏炽就抱着她站在窗边。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说不出的暖意从心间不断地满溢。
以往在宫中守岁,陪在她身边的至少也有一二十人,尽管她的两个大宫女待她是绝对忠心,但跟紫鹃和常嬷嬷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同,最重要的是还有个最熟悉的人在身边。
静谧的雪夜,璀璨的烟花伴着她与身边的人,这是她第一次感受何谓岁月静好。
「……哥哥,能不能打个商量?」
「嗯?」
「可不可以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易珂面露无奈地请求着。
不是她要嫌弃,实在是夏炽抱她的方式真的教她很恼火,老是把她当三岁娃,再者她从来不知道夏炽这么喜欢亲近人,就算体谅她体弱,也没必要不管她上哪都抱着她不放吧?
知不知道今晚元宵夜,大街上的人潮有多汹涌?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直盯着她瞧?如果是以往,她会认为是因为她太美,让人目不转睛,如今只觉得丢脸,那些人一定在嘲笑她。
「你走不完。」夏炽一针见血地道。
易珂无奈叹了口气,无法反驳。尽管近来觉得身子好了些,可以在园子里逛上两圈,可是她走走停停,也花了快要一个时辰,城里这条大街可比园子里逛两圈还要长,等她走完,月都西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