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好不容易赶出一条手巾给他,换来今晚逛花灯,谁知道竟是这种逛法,教人满心无奈。
就在她自哀自叹时,迎面有人走来朝夏炽作揖,夏炽不得不将她放下,朝对方回礼。
这一刻,她不禁感激起对方,抬眼望去,不知怎地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正忖着,右手边也急走来一个人打招呼,没一会左手边又来了一个,像是大伙说好的一样,挑在同个时间全都跑出来,忙得夏炽分别施礼作揖。
哪怕几个人都不识得,光看这举措,聪颖如她怎会看不透?
不提夏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不提夏炽还有个首辅大哥,光是他现在经略使的官职就够地方官员巴结讨好了。
「欸,这位是——」
其中一人看着她这么说时,一伙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她一一看过每一张脸,最终落在那张有些熟悉的脸上,听着夏炽道:「我的义妹燕翎。」
「见过诸位。」易珂回过神,朝几个人微颔首。
这姿态这口吻,教在场几个男人面露异色,只因这泱泱气度和淡定气息,与她的年纪极为不符,再者她这说法和神情实在太过傲慢,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怎会用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方式说话?
夏炽见状,微扬浓眉,倒也没说什么。
「爹,这妹妹也太不懂礼教,哪有人像她这样说话的?」突地一道娇俏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易珂横眼望去,连招呼都不打又收回目光。
不认识,没兴趣认识。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得改改说话方式,可她真心不耐烦和那些官员打交道,也没兴趣和小丫头一般见识。
夏炽充耳不闻,一把抱起易珂。
易珂本是想自个儿走,想想还是算了,有人自愿当她的肩舆,何乐而不为?大不了半遮着脸还是能赏花灯。
有人眼色好,见夏炽的纵容,认定这丫头片子肯定教夏炽疼入心,开始夸起她的落落大方,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立马打脸了刚刚开口的小姑娘。
易珂脸上不显,心里却暗暗决定一会得跟夏炽提醒提醒,这几个如此明显讨好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往来就别往来。
「可不就是这样?小姑娘初来乍到的也需要玩伴,改日不如到寒舍走动走动?」又有一人如是提议,易珂还来不及恶心,就听另一人又道——
「咱们也别站在这儿,不如先到今朝酒楼坐坐,咱们喝一杯再聊。」
易珂下意识揪住夏炽的衣领,正打算示意他别去,便听他道:「改日吧,今日与义妹有约赏花灯,不打扰诸位酒兴。」话落,长腿一跨,从几个人身边走过,连个眼神都不给。
易珂回头望去,就见几人神色微变,可是眨眼间又将尴尬神色甩得一干二净,彼此谈笑风生,教她不禁佩服这些官了不起。
只是……那个人到底是谁,怎么她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
「瞧什么?」
她侧过脸,他正看着自己,贴得如此近,近到只要她一张嘴就会亲到他,吓得她瞠圆眼,不着痕迹地别开脸道:「没瞧什么,只是在想他们是谁。」
「不用在意。」
她是不在意,纯粹只是瞧见眼熟的人却想不起来,心里不痛快而已。
「你瞧那边。」
易珂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前方是座各式各样的花灯架起的灯塔,最上头的是一只马匹形状的花灯。
「马!」一瞧见马,她双眼都发亮了。「我要那匹马。」
「好。」夏炽想也没想地走上前,看着那只马儿花灯上写的谜题。
元宵赏花灯不外乎猜灯谜,附近的酒楼甚至还办起了猜灯谜的活动,至于什么奖赏,则是取决那家酒楼的安排,其盛况也和京城差不了太多。
不一会,夏炽轻而易举地猜出灯谜,将马儿花灯交到她的手上。
易珂喜孜孜地看着手中的花灯,不禁向往了起来,她不知道多久没有骑马了,要是能让她跑上一圈该有多好。
「不喜欢?」瞧她小嘴微蹶,他不由低声问着。
「喜欢。」她不假思索地道,只是眉目有抹惆怅。「只是,更喜欢真的马。」
「你喜欢马?」
「嗯,我想骑马。」骑着马逃出让她喘不过气的皇宫,就会让她觉得舒服许多,如今她不再受困,却病弱得骑不了马,怎能不曦嘘?
「骑马?」他浓眉微扬,注视着她。
「我很久没有骑马了。」她有些哀伤地道。
「你身子骨这么弱也能骑马?」
易珂顿了下,杏眼眨了两下,神色自若地道:「以前没这么差,那时我爹教我骑马,很好玩的。」
夏炽闻言,没再多说什么。
第五章 不须设防(2)
逛完了花灯,隔日一早,夏炽便对她道:「如果你能够蹲上一刻钟的马步,我就给你买匹马。」
「只要我能蹲上一刻钟的马步,你就会让我骑马?」她惊喜不已地问。
夏炽点着头,瞧她笑逐颜开,跟着轻勾笑意。
易珂二话不说,就在他面前蹲起马步。
马步?简单,她小时候为了骑马也学了蹲马步,就为了多增强腿力,这么点功夫,难得了她?
就在易珂信心满满想着时,蹲下的双腿颤了两下,突然就软下,还是夏炽眼明手快地将她捞进怀里。
「别勉强。」他道。
易珂满脸难以置信,听他这么一说,忙推开他,道:「不勉强。」她从小不知道练了多久,怎会勉强?
她不信邪地再扎紧脚步往下一蹲,心想撑过一刻钟压根不难,可是她的膝盖就是没力,才刚蹲下身子就往前倾,然后再一次地跌进他的怀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身子太弱,还需要好生锻链。」
易珂恍然大悟,对呀,她都忘了这副躯体有多弱,好不容易才能不靠人搅扶逛园子,突然要蹲马步真的是太为难自己了。
「慢慢来,不急。」
你不急,我急呀!她恨不得可以马上跨上马背,千里奔驰。
照她身子骨恢复的速度如此慢,等到她能蹲足一刻钟的马步,根本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不成,她得赶紧拟出章程,好好地练练身子才行。
于是,她每日起床洗漱之后,先到园子里练走,打算一天天地加强行走的距离,先练好腿力再练马步。
夏炽离开那日,她与他约定好,待他回来时定能蹲足一刻钟,等着他带匹马给她。
他自然是一口应允了,而就在夏炽离开后一个多月,易珂进步神速,已经能够一口气绕宅子一圈,于是决定趁早练马步——
「不好了,姑娘晕倒了!」
「……闭嘴,我没晕……只是没站稳。」跌趴在地上的易珂朝紫鹃咬牙道。
大惊小怪,把她的脸都丢尽了!有脸在那头惊呼,怎么就不知道先过来搅她一把?
等到易珂真的得到一匹马时,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
「……小马?」易珂不满到了极点,她花费这么多时间和功夫练腿力,结果他却送她一匹小马……小马怎么跑得快?她骑在小马上,能看吗?
夏炽瞧她身量是抽长了些,可他买的小马还嫌大了点,她倒嫌弃了。
「小马配你并无不妥。」他说着,将她抱起搁在马背上。
坐在小马上,易珂脸上难掩嫌恶,但当夏炽牵着强绳缓缓往前走时,她突然觉得有点兴味。
记得当初学骑马,给她牵马的是母妃身边的一名宫人,一路上诚惶诚恐,就怕她有丁点损伤,马匹两侧还跟着几个宫中禁卫,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就算坐在马背上,她也瞧不清前方是什么景致。
可此刻,她的眼前有一个俊秀雅致的少年……不对,这一年来,他的身子不但再抽长了些,看起来更壮了些,早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了。
他走得慢,牵得很稳,就算她手上不抓着强绳也不怕落马。
「近来可有发生什么事?」夏炽慢悠悠地走着,问得极随意。
「嗯……有人借着你的名头想邀我过府赏花。」
「去了吗?」
「没,我身子骨不好,去别人家里走动总是不妥。」最重要的是,她们是谁呀,凭什么一张帖子要她赴宴她就得去?「可是后来,她们又写了信给我,说什么要过府探视我。」
她将身子软绵绵地往前贴在马背上,侧着脸看着他,唇角微勾着笑意,极喜欢与他这般毫无心计的东扯西聊,就跟以往一样。
「来了吗?」
「来了,可我一个都没见,让常嬷嬷打发走了。」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她压根没回信她们也敢上门,脸皮真的不是普通厚,她算是见识了。
「好。」
「好什么?」
「想见就见,不见就不见,一切由己。」
易珂垂敛长睫,不禁想,他对燕翎这个丫头算是纵容,她跟着受惠,只是——
「可是,如果我得罪了那些人,不会害着你吗?」要知道,很多人脸皮厚却也很容易恼羞成怒。虽说夏家在朝中极具势力,但那是京城,这里可是蓟州,要是那帮人真对他不利,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她对不想见的人算是客气,让常嬷嬷处理绝对好过她亲自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