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如此痛恨父皇,痛恨他竟为了一己之私随意玩弄他人的人生。
可她还能如何?
下嫁卫府当晚独守空闺她压根不意外,因为他根本就不爱她,然而半夜他进了她的房,她万分意外,岂料他只是告诉她,保她清白让她日后再嫁……
这个男人真的很伤人,可她为什么如此爱他?
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她还是一心为他好,只求他一切安好。
四哥造反的那个晚上派人攻进镇国将军府,她不假思索地护住他的妻子,只因她知道他有多爱她,他定不能失去她。
当箭几乎射穿她的背时,她松了口气,终于,她不再为难任何人。
卫崇尽那个傻气的小妻子却连哄她都不肯,不愿在来世将卫崇尽让给她,直说来世当她的妹妹任她欺……她欺她做什么?如果要欺她,又何必护她?
就在她即将阖上眼前,她听到卫崇尽用未曾有过的温柔声嗓,许诺她,来世当他的妹妹,他疼她。
她笑了,如此满足。
太好了,他不讨厌她呢。
从此以后,宫中的尔虞我诈与她再无关系,将来到底是谁登基为帝,她一点都不在乎,只是她心中有所挂念,不知道仍镇守在西北边境的夏炽,他好吗?
三年不见,她想他了。
西北边境黄沙漫漫,环境严苛,他却能靠着战功连升数级,从中军拔擢为昭远将军,在卫崇尽率先凯旋回朝后代替他守在边境。可他的回信却只字不提战场上的险恶,总挑些有趣的新奇的告诉她……如果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如果听闻她的死讯,他……会如何?
老天啊,别太早让他知道,她舍不得他为她难过。
夏炽突地从梦中惊醒,他抬起头看着四周,这儿是边境楼,他的书房,案上还摆着军布图,昨晚他累极,伏案歇了会,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只觉得心里惶惶不安,说不出的惊慌。
五日后,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从京城送来——皇上驾崩,三皇子登基,四皇子叛变围宫,庆平公主为了救卫崇尽之妻而香消玉殒……
马儿在官道上急驰,一路上夏炽只在驿站换马时稍作休憩,一换好马便马不停蹄地朝京城而去,硬是将日夜行军十五日的时程赶成了七日。
拿出腰牌进了城门,他直接朝镇国将军府而去。
府门前高挂白灯笼,白幡在夜风中萧索地摆动,夏炽下了马,殷红的魅眸死死盯着这一幕,直到门房上前询问。
「这位爷,夜已深,若要吊唁,请明日再来。」门房低声道。
夏炽瞧也没瞧门房一眼,迳自大步朝里头走去,门房见状赶忙追了过去,还让人去禀了主子。
灵堂外的廊道,夏炽被将军府的护卫拦了下来,他却一把推了过去,像是要宣泄无处发泄的怒火般将护卫往死里打。
这头的动静引起灵堂里的人的注意,走到外头查看,喊了声,「住手,让他过来。」
护卫闻言赶忙停手,扶着受伤的几名护卫离开,而夏炽则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卫崇尽,内心五味杂陈。
他向来欣赏卫崇尽的飒爽性子,在边境时更是他手把手教导自己真正的实战,可是如今他最爱的女人竟为了他的妻子而死……
「进来吧。」卫崇尽淡道。
越靠近灵堂,夏炽反倒走得越慢,他多么想见她,却又不想见她……心思反覆,内心煎熬,教他拖着牛步走到灵堂前。
往里头看去,停了一只棺,灵堂里只有四人,跪在棺边的是易珂最忠心的两名大丫鬟,至于其他两个,一个是卫崇尽,一个是——
「她是你的妻子?」夏炽沙哑启口。
卫崇尽缓步走到妻子面前,硬是挡住他饱含戾气的目光。「阿炽,这是意外,里头错综复杂……但我想,你大哥去信给你,该是跟你说清楚了。」
「……嗯,我知道。」夏炽微垂着眼,低声应着,然而在他抬眼之际,声如薄刃地质问,「你可有善待公主?」
大哥给他的家书里将整个政局交代得很清楚,易珂最终成为皇上的棋子,拿来试验卫崇尽忠心与否的金石,为了保住卫崇尽,易珂明知他厌恶自己还是张扬出嫁,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护他,不让皇上有机会刁难。
她傻,他一直都清楚,她想怎么做他无从置喙,可是一个人傻到底,连命都给了,难道还得不到夫君丝毫青睐?
第一章 为己过赎罪(2)
「阿炽……」卫崇尽沉声喃着。
「那年,你随外祖进宫,公主对你一见倾心,从未变过,可是你迎娶的正妻竟是她……」夏炽瞪着从卫崇尽身后走出的女子。「就因为你蒙她所救,所以迎她为妻?那么公主呢?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他见过她,五年前的元宵夜,卫崇尽牵着她的手满街跑,就只为了甩开公主的纠缠,后来他听大哥说起,卫崇尽遭亲人追杀时是她出手相救的,那个承谨侯府的小姑娘。
「阿炽,感情无关先来后到,更不是谁付出比较多就能得到更多。」卫崇尽抚着额角,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他说的夏炽自然明白,可是一想到易珂短暂的一生都献给了他,却未能在他心底激起一丝涟漪……他为易珂痛,痛彻心扉。
「都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能将公主护好。」齐墨幽站在卫崇尽面前,不让夏炽把错算在他头上。
「墨幽,不关你的事。」卫崇尽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可是……公主确实是为了救我而死。」她沉痛说着,口吻满是不甘,要不是因为她太轻忽,公主也不会香消玉殒。
夏炽看着夫妻俩鹣鲽情深护着彼此的样子,殷红的眼不禁望向那口棺。
她独自一人孤单地躺在棺里,生不由己,就连死都是为了旁人。
老天太不公平,对她太不公平!给了她尊贵的身分,却没有给她顺遂的人生,这一生皆是为别人而活,死后却连一丁点的怜爱都得不到!
「阿炽,我知道你与易珂向来交好,如今她走了你势必伤心,可是你私自从边境回京,得赶紧回去,否则要是被人发现,可是会以军法论罪的。」卫崇尽走到他身旁,手才刚拍上他的肩就被一把拨开。
「我的事,你管得着吗?」他沉声问道。
卫崇尽顿了下,饶是迟钝如他,这瞬间也明白原来他对易珂有情,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管不着,我总管得着吧!」
夏炽高大的身形顿了下,回头望去,就见他的兄长手持家法走来,二话不说朝他的背上抽去,他咬牙闷哼了声,压根没有闪躲。
「你这混蛋竟敢私自离开边境……难道你不知道顺丰城还有其他部族虎视眈眈?」夏烨怒声质问,每问一句就抽一下家法。「最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上写着你的副将代你出征,如今已战死沙场……边境乱成一团,险些让答剌族踏进顺丰城,百姓险些流离失所,你还有脸在这儿撒火!」
夏炽错愕抬眼。「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夏烨再抽了一记家法,将最新的军情丢到他脸上。「你给我仔细地瞧,就因为你心志不坚,就因为你私自离开顺丰城,结果遇上答剌族偷袭,燕成为了不让你擅离边境的事曝光,伙同你的随从对外说你抱病,紧急领兵出击,结果却战死,折损了近千名士兵,顺丰城险些失守……你却肤浅地困在儿女私情里,你对得起因你而死的副将和士兵?你对得起顺丰城的百姓?」
夏烨越说越光火,一脚踹了过去,夏炽整个人趴跪在地,可是双眼还是紧盯着军情。
算算日子,岂不是在他离开的第二日……夏炽双手微颤,不敢相信他才刚离开,答剌族竟发动攻势,要不是燕成以命硬是挡住了,如今的顺丰城会是怎生的腥风血雨……
「我一早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上头写着你抱病就察觉不对劲,让人守在城门,看看是不是你擅自离开边境导致这场灾厄,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夏烨硬是再踹了一脚,一点脸面都不给他。「我在信里写得那般清楚,就是要你知轻重,可瞧瞧你到底干了什么!身为边境的巡防将军竟擅离职守……我夏家怎会有你这种子孙,我怎会有你这种弟弟?我干脆打死你算了!」
一旁的卫崇尽见他真气得不轻,赶忙拉开他,劝道:「夏烨,既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你还打他做什么?赶紧让他回去就是。」
「让他回去祸害边境百姓吗?」
「夏烨,易珂走了,阿炽必定难受,他回来看易珂一眼不过是情理之中……偏巧遇上答剌突袭,你让他回去将功赎罪便是。」卫崇尽劝着,看了眼神色恍惚的夏炽,喊道:「夏炽,还不赶紧起身!你犯了错难道不该弥补吗?易珂要是见你私自回京,她心里又是如何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