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再吃点吧。」紫鹃见她又放下筷子,赶忙劝着。
易珂正要拒绝时,隔壁的房门被推开,她张眼望去,从帘子缝隙中瞧见夏炽进门,然后跟着正碎念的夏炀。
「二爷,就跟他们一道去嘛,坐一会喝点酒,这样不也挺好?横竖现在边境一片祥和,出去一会不会出什么事。」夏炀亦步亦趋跟着,嘴上完全不放弃劝说。「况且听他们说,清平阁里的姑娘琴棋书画皆通,颇为风雅。」
易珂一开始是垂着眼听,心里也认同他确实该出去走走,要不心里老憋着,早晚会憋出病,然而一听到后头提起什么哪里的姑娘琴棋书画皆通,又说什么颇为风雅,她蓦地抬眼瞪着夏炀。
他这是什么随从来着?天都还没黑,竟然怂恿主子去青楼?
他才多大的年纪竟然就要他上青楼……该死的夏炀,瞧他人模人样的,想不到跟其他男人一样污秽!可他要脏,自个儿脏去,凭什么把阿炽也给弄脏?
「别去!」她一跳下床,嘴里就喊着。
本是要俐落地前往阻止,谁知道她光是穿双鞋就觉得头晕,等她跑到隔壁都觉得有点喘了!这破身子……她都怀疑自己捱不过这个冬天了。
夏炽看向她,深邃的黑眸藏着难读的深意。
她却看着夏炀,劈头就道:「你身为随从竟然怂恿主子上青楼,是准备少胳膊还是少条腿?」她要是知道他是这种人,在他还在京城时早就让人打断腿,哪可能给他机会在这儿怂恿主子?
夏炀被这么一骂,不知道为何竟浮现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可是……不对呀,她一个丫头片子是怎地?又不是他主子,倒是端出主子架子来着?压根不知道他的苦心,这不是知道主子心里苦,想要让主子到外头走动走动散散心?
旁人不知,可他从小跟在主子身边,早就将主子对公主的心思看在眼里,公主出事后,主子以大局为重,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已经千疮百孔。
再让主子天天念着公主,郁结于心,早晚出事!
「你这个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说什么呢你!」他这是用心良苦,否则他又怎会要二爷上青楼。
「你叫我什么?」丫头片子?从没有人敢这么唤她!
谁知道一动气,她眼前一片黑,头晕得几乎站不住,身形一偏,以为自己这下肯定摔得不轻,然而下一刻却落在温热的怀抱里,她勉强微眯眼,见是夏炽抱着自己,也就不挣扎了。
她不过是说话快了点,大声点,犯不着晕得这般厉害吧……唉。
「不要紧吧?」夏炽问着。
「还好。」易珂软绵绵地倒在他身上。
不是她不想避嫌,实在是她的体力好像用尽了。
「把大夫找来吧。」
易珂吸了口气,努力撑住小小的身子,道:「不用。」
「当真?」夏炽直睇着她。
易珂本来很想要用力点头,保证自己没事,可惜头都还没点,她又软进他怀里,教她无奈极了。这小身子真的太不争气,太丢她的脸了。
夏炽垂睫忖了下,正要夏炀去将军医找来时,房门已被人推开。
「夏将军到底去不去……唉,原来是已经有美人在抱,怕是不去了吧。」走在前头的男人说完,还朝身后的男人挤眉弄眼,讷笑意味浓厚。
易珂闻言,努力抬眼望去,想知道是哪个家伙在说话,只可惜人是瞧见了,却不知道是谁。
也是,毕竟她身为公主,能让她瞧过的人必定是叫得出名号的,像这种跳梁小丑,谁知道他们是谁。
「可不是吗?也许就是有人好这一味,毕竟香嫩可口,听说不少武将都是如此。」另一个人应和着,吐出的字眼更脏。「难怪,说什么义妹病重,非要将义妹接进边境楼,原来是打算行个方便。」
夏炀听着,气得拳头握得死紧。
两个混蛋……庄宁和瞿羽这两个副将,向来就对二爷不满,如今竟还敢口出恶言,简直是欺人太甚。
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就听一道稚嫩的嗓音斥道:「奸舌利嘴,颠倒是非,依军令十七律,当斩!」
此话一出,房里几个男人都怔住,不约而同看向她,只见她奋力地从夏炽怀里爬起,一双秀丽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瞪着那两个男人。
半晌,庄宁回过神来,哼笑了声,「你以为你是谁?以为夏炽认你当义妹,你就成人物了?」
「什么义妹?你没瞧见他们刚刚抱得那么紧?」瞿羽笑得猥琐。
「斗是攒非,以下犯上,依军令十七律,当斩!」易珂怒视两人,沉声低斥。
什么玩意儿?竟敢欺负她的弟弟……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仗着自己资历深就能出口辱人?
夏炽没吭声,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尽管嗓音娇嫩,面容稚气清秀,可是那通身气势,实在不像个十岁的小姑娘。
「你是什么玩意儿!」瞿羽怒斥道。
「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你此等阵前失言辱将之兵,不受君命所限,可以立斩!」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可已经用尽她所有的力气,气得她头昏眼花,要不是撑着一口气,非倒下不可。
「什么斩不斩的?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几句话就敢说斩?夏炽都不敢动咱们了,你以为你是谁?」
庄宁一把将瞿羽推到身后,才向前一步,夏炀立刻往前一挡,夏炽也随即将她拉进怀里。
易珂气得发抖,不管是朝中、地方同样腐败,才会让整个王朝越发颓靡!身在边境,本就该听令主将,可他们两个不敬夏炽这个主将……说不准之前和境外部族打得凶险,还有他们扯后腿的分儿!
正要启口斥骂,外头却响起声响——
「夏炽不敢动,我总动得了你们吧。」
夏炽闻声,先是将她扶到床上坐着,随即起身抱拳作揖。
庄宁和瞿羽闻言也赶紧回身作揖,心里暗骂尚远来得不是时候。
来者是震北大将军府的大爷尚远,几次战功授封为缭骑将军兼淮北总兵,不经通报,突然出现在顺丰城的边境楼,着实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可是面对尚远的到来,易珂就像是吃了定心丸,心底踏实许多。尚家正是卫崇尽的外祖家,而尚远的母亲和夏炽的母亲是表姊妹,虽然是隔房的关系,但夏家与尚家一直有所往来,情分深厚。
如她所料,尚远一见到夏炽便将他扶起,拉着他到一旁坐下,一回头面对庄宁和瞿羽,敛笑的面容不怒自威,教那两人不由打了个哆嗦,暗暗猜测他到底听见了多少。
「阿炽,这就是你的不对,你治下不严,就不能怪底下的人作怪。」尚远一席话像是责难,实则给他撑腰,趁这当头剔除怀有二心之辈。
夏炽淡笑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必定好生整顿。」
「是该整顿,小姑娘也没说错,光是一条以下犯上就该斩。」
庄宁和瞿羽闻言,双双跪下告罪求饶。
尚远瞧也不瞧他俩一眼,等着夏炽处置。
「等班师回朝时再作定夺。」
「那可不成,你暂时是回不了京的。」
易珂闻言,不禁看向尚远,心想难不成京城那头出事了?边境离京城远,就算京城出了什么大事,等到这儿收到八百里加急,事都已过了两三天。
「为何?」
「我是带着皇上旨意而来的。」尚远从怀里取出圣旨直接交给他,懒得宣读了。「三个月前我好不容易回京一趟,本是要待个半年再回淮北的,谁知道你大哥把差事交给我,要我提早回淮北,顺便把圣旨带过来。」
夏炽翻开圣旨,一目十行看过,低声问:「家兄可还好?」这话问得隐晦,只因他大哥身为首辅,要是他都出事了,那就代表朝中出了大事,所以他大哥才会要他别回京,到蓟州避锋头。
「他好得不能再好了!」尚远撇了撇唇,对夏烨不满得很。「就会使唤人,表哥表哥喊得多尊敬,也不想想我多久没见到我娘子,让我在京城多待一阵子都不成吗,非得这般使唤人!」
那么多人都能带着圣旨前来,偏偏指定他,分明就是想要他眼见为凭,确定夏炽虽立战功,是否身上带伤……啧,关心弟弟还非得这般暗着来吗?
夏炽闻言,不禁有些莞尔,隐隐明白了大哥的用意。
「夏炀,让人先将他俩押下,日后再审。」夏炽低声道。既然他领了旨前往蓟州,这事就得当下决断,没必要等到回京再处置。
夏炀闻言眉开眼笑,立刻去差人把庄宁和瞿羽给押进地牢里。
他瞧这两个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打一开始就对二爷极不敬,三番两次出言讥刺,要不是二爷为了大局着想,早就将两人严办了。如今战事已平,二爷笃定升官,自然能好好处理这两个混蛋。
待夏炀和几名兵士将两人押下,尚远才低声道:「京城那头整顿得差不多了,这当头要是斩了这两人,京城那头不会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