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惟深,你捏造之言没有证据,岂可诬赖于朕!”福子胜表情有些异状,但仍色厉内荏地反驳。
“本朝对道人规定严厉,欲取得度牒,须札付各地道录司考试,通过后才能发给。而这个元熙真人在龙虎山时是没有度牒的!”关于元熙真人的底,华惟深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而元熙真人后来入宫后的度牒,其实是皇后赵氏威胁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要求他发给的,这就足以证明,元熙真人根本就是赵家安排在先帝身边的人!”
他不只铿锵有力的指控了赵家,还让锦衣卫又带出了一个人,赫然就是那礼部祠祭清吏司的徐郎中。
只见那徐郎中声泪俱下地道:“本人徐定,忝任祠祭清吏司郎中,愿为华侯爷证明,那元熙真人的度牒,是皇后以本人全家的性命,逼迫本人为元熙真人假造。若有人不信,可亲自至礼部查阅正式道人的度牒纪录。
“本人留下了一个破绽,便是那元熙真人取得度牒的时间,本人是按实登录,发出的地点也写明了是祠祭清吏司,也就是说元熙真人在两年前根本还不能算道人,更不可能在其他省分取得度牒,岂能行道人之事?”
华惟深接着他的话说道:“徐郎中的亲人一直被赵氏控制在手上,幽禁在赵氏名下的庄园里。前些日子被本侯救出,他们亦可作证,因为他们在庄园时曾试图逃跑,被赵氏的人追回,这过程许多庄园佃户及附近村民都看见了,足以证明他们的确被抓到了庄园之中!”
“也就是说,赵氏及福子胜早早就筹划要毒杀先帝,所以安排了元熙真人这么一个人推荐给先帝,让先帝命令我亲至龙虎山将其迎回。而后为掩饰元熙真人的身分,赵氏才威胁徐郎中为其办理度牒,让元熙真人的身分在宫里能核实无误,接着元熙真人便可以在先帝身边兴风作浪、炼制毒丹毒害先帝!”
华惟深的解释条理分明,让赵家毫无反驳的余地,因为不仅元熙真人在众人面前承认了所有罪行,还顺带拿出皇后与他勾结的密信为证,就连祠祭清吏司的徐郎中亦出来替华惟深作证,还拖着全家人的性命一起。
群臣闻言哗然,看着福子胜的眼神都不对了,而面色铁青的赵首辅身边更是默默的被清出了空位,每个人都本能地离开他一段距离。
福子胜整颗心都凉了,他原就不是什么好辩机巧的人,过去给大家的聪明贤能形象都是赵氏刻意替他塑造、叫他演出来的,如今在这种情况下,他竟不知如何为自己解释。
“福子胜,你还有什么话说!”华惟深觑准了福子胜心理最脆弱的时机,冷不防大喝一声。
福子胜浑身一抖,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他的情况下,他只能靠自己脱困,于是基于求生的本能,他选择将责任推给了别人。
“就算……就算元熙真人真是被买通,用来毒……毒死父皇,那也是母后做的,一切都是她的错,与、与朕何干?无论如何,朕依旧是父皇指定继承皇位的人……”
说出这样无耻的话,着实令群臣对他更加鄙夷,就连原本支持他的官员,心里都拔凉拔凉的,后悔莫及。
一个无能又懦弱的领袖,遇到事情只会推卸责任,今天他连亲生母亲都能推出来顶罪,改日他们这些在他麾下的人,会不会也随时成了弃子?
想不到此时拦住福子胜的锦衣卫让开了一条道,福子胜当下心花怒放,以为他终究是蒙混了过去,想不到皇后赵氏由那条路慢慢地朝福子胜行来,一向注重形象及美貌的她,竟是哭得妆都花了。
“子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在陷母后于不义啊……”赵氏忍不住痛哭失声,原来方才她在皇极殿听闻华惟深破坏了登基大典,急急由那里赶来,恰好将福子胜把责任推给她的话听了个全。
她谋划了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个儿子的前程,但这个儿子却能眼睁睁地推她去死,叫她如何不难过、不心寒?
福子胜整个人都呆了,下方群臣也在等着他回应,然而他已被架在火上烤,完全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道:“母……母后!你干了那么多坏事,不就是为了让儿臣登上大宝?现在儿臣离皇位只差最后一步了,你就……你就帮帮儿臣,承认自己的错误,让登基大典能顺利的进行下去……”
赵氏已经心痛得不知该说什么,难道她真能在众人面前揭穿自己儿子,说勾结元熙真人他也有分?先帝原本不会那么快离世,大行之日还是福子胜亲手把有毒的丹药,大量喂入了昏迷的先帝口中……
她只能垂下了头,默认了自己设计毒害先帝,即使这样在她面前等着的只有一个死,她也必须飞蛾扑火。
福子胜看着赵氏认罪,居然面露喜色,激动地朝着华惟深说道:“你看!华惟深,你看!我母后认了!那些坏事都是她干的,先帝也是她毒害的!一切与朕无关,朕就是先帝大行遗诏指定的继承人,你可以让锦衣卫退下了,登基大典仍要继续……”
他的话还没说完,锦衣卫后方又走出了一个人,这回福子胜直接倒退了一大步,他实在是怕死了锦衣卫后方层出不穷的人,一个个都想夺他皇位,一个个都是要他死啊!
这次走出的是大皇子福子渊,他手捧着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声色俱厉地说道:“五弟,先帝大行之日宣布的遗诏,分明就是你及赵氏命大太监刘坚假造的,本皇子手上这一份大行遗诏,才是真的!”
什么?大行遗诏居然有两份?
所有官员都傻眼了,就连还在痛心疾首的赵首辅及赵氏,都惊疑不定地看向福子渊。至于福子胜,则是直接惨白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怎……怎么可能……朕、朕取得的大行遗诏,是先帝驾崩前口述,由刘坚代笔……”
福子渊冷哼一声,“先帝驾崩前是昏迷不醒的,如何能口述遗诏?你说你手上的遗诏是刘坚代笔,但本皇子手上的大行遗诏,却是先帝亲笔!你认为谁的比较可信?”
此时蒋聪突然由鸿胪寺官员的位置行出,上前朝福子渊行了礼后,恭敬地将大行遗诏取得在手,大声地宣读出来,“……朕皇长子子渊,聪明仁孝,德器夙成,伦叙当即皇帝位,亲贤臣行德政,以永鸿图……”
宣读完了这一份以大皇子福子渊为继任皇帝的大行遗诏,蒋聪捧诏走向了百官,直接亮在赵首辅的面前。
赵首辅几乎是怒目圆睁地瞪着这份大行遗诏,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一旁离得近的官员们也探头过来看,能与赵首辅站在左近的都是内阁大学士,其中一人看完之后,点头说道:“确是先帝亲笔,传国玉玺也无误。”
“附议……”
一群重臣纷纷认同这份大行遗诏的真实性,他们大多也看过福子胜那份由刘坚代书的遗诏,原本就心存怀疑,现在真货出现了,自然解释了一切。
地位只稍逊于赵首辅的内阁次辅,直接开了口将此事定调,“所以该登基的,是大皇子福子渊,而非五皇子福子胜。福子胜伪造遗诏,企图以不正之身谋得大位,或许还于先帝受元熙真人毒害驾崩一事上有所嫌疑,臣以为该由三法司将其拿下讯问。”
另一个立场中立的内阁大学士也说道:“还有那赵氏谋害先帝罪证确凿,也应一并拿下交由三法司,新帝继位后再行处置。”
“我不允许!”赵首辅突然沉着声开口。“我不允许你们拿下皇后及五皇子!今日就是五皇子的登基之日……”
“赵首辅!你凭什么不允许?”内阁次辅冷声开口,“赵氏毒害先帝,赵家也逃不了干系,你如今亦是待罪之人,首辅之职,自当剥夺!”
赵首辅的一张老脸冷漠地抽动着,阴狠狠地瞪着这些与他作对的人,突然大声冷笑了起来,“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今日我便把你们杀尽,看还有谁敢阻止新帝登基!”
他突然伸出手,朝着天上放了一枚响箭,此举令众官员一阵恐慌,只怕响箭会唤来军队,大开杀戒。
赵首辅这是要造反了!
然而响箭放是放出去了,外头却是一点声响也无,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全看向赵首辅,而赵首辅本人亦是惊疑不定,脸色忽青忽白,刚才放箭的那只手都在发抖了。
这个时候,华惟深那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既挑了此时揭发你们,就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翻盘。你掌握的军队,早就被我及大皇子的人控制住了,你即使再放百枝响箭,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赵首辅闻言,脸色一片煞白,突然就捂着胸口,痛弯了身,最后软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