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命中无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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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芳表现得无比高冷,是个男人、懂得看脸色,都晓得在这种状况下就该退避三舍。

  但是他没有,一个欺身上前,仗着身高优势箝住她的腰,将她抱到柜子上,好似没听懂她的嘲讽般回答,「再骄傲,也别随时把战绩穿在身上,过度炫耀是种肤浅行为。」

  然后夏侯渊亲手除去她的鞋,换上一双绣花长靴,那……也算绣花鞋对吧。

  天!镶了珍珠的绣花鞋?她这辈子想都没想过会穿上脚的东西,更过分的是,他当着她的面把旧鞋给烧了。

  真是太可恶!她没别的鞋,不想赤脚就得穿上,那些日子穿着绣花鞋在军营里走来走去,被多少同袍嘲笑啊。

  但她不得不承认鞋很好穿,并且让她狠狠地臭美了一把,就算偷袭敌营她也穿着,好像穿了他就在身旁。

  口是心非啊,她骗不了自己,大概也骗不了夏侯渊吧!

  「夏侯渊,你知道我快死了吗?」

  「知道。」

  「你会哀伤吗?」

  「会,我还会惋惜。」

  「惋惜什么?」

  「此生,我将一世孤老。」

  一世孤老?为什么,因为她?凭什么啊,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更何况她还不是他的女人,怎就说这么重的话?

  因为她快死掉,甜言蜜语便不要钱的往她耳里灌?因为他想当好人好事代表,令死者不心留遗憾?她不会也不该相信的,可偏偏他的口气那样哀恸悲凉,硬是说服了她。

  她干笑两声,用十足痞的口气道:「你别害我没痛死却吓死了,堂堂三皇子呢,什么名门闺秀娶不得?别胡说了啊!我答应,当鬼之后在身边保护你,再替你寻个美娇娘,帮你们牵线……」

  「就算会吓死也给我受着,那是我的肺腑之言,你当人当鬼都给我牢牢记住。」他阻下她的话,口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然后莫名地,她相信了、牢记了,更莫名的是这个「相信」,让她深深、深深地安下心……

  她长叹气,苦笑道:「如果有来世,我会对你好。」

  「这是允诺?」

  「是,我、萧芳的承诺,永世有效。」

  他笑开了,心底却明白——她做不到。

  负着心爱之人一步步慢慢走着,太阳威力依旧,他口干舌燥、不停舔着刺痛干裂的嘴唇,但是到最后连口水都没有了。

  鲜血带走她的精力,萧芳越来越觉得疲累,她想假装无事,想运足中气同他说话,但是……无能为力了。

  「夏侯渊,我死去后,怀里的匕首归你。」

  「好。」

  「我希望你活下去,如果太渴,就喝我的血吧。」

  夏侯渊皱眉,再一次吗?再次拿她的血续命?心……苦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身子渐渐软下,最终失去心跳呼吸……

  他继续往前走,然而身后的玉兰花香消失,无须回头,夏侯渊便已明白她不在了。

  大男人是不作兴哭的,可理智阻止不了泪珠,晶莹从眼角悄悄滑下,眼睛一阵椎心刺痛……

  此生,又是一场绝望……

  眼睛张开,天色尚未大亮,窗外朝暾初起,云朵染上几抹霞光。

  柳婧舒慢慢坐起身,并不冷,但她拉过棉被将自己裹紧,下意识看着床下的棉鞋。

  她没穿过绣花鞋,不知道穿着那样的鞋子,自己会不会觉得臭美,但是缝着珍珠的长靴真的挺漂亮。

  下床,套上棉鞋,她的鞋头也有一抹深褐色的血渍,但那不是砍杀敌人留下的,而是杀鸡染上的血。

  听起来有点掉分儿,但是她很感激,感激自己不是萧芳。

  从及笄之后,她陆陆续续作着怪梦,一段段的故事、一篇篇的哀愁,不同的女子与男子在梦境中反覆出现、离开、消失,她不理解为什么会作那样的梦,可每回醒来,心里头总有说不清的滋味,是怆然哀凄、沉重压抑。

  公鸡啼鸣,她将自己从低沉的情绪中拉回来。

  走到院子里,淘水盥洗后进厨房升火,打开米缸,就剩两把米了,顶多能够撑得过今日。

  想了想,她走到地窖前,拉开上头的木门,顺着梯子往下爬,地瓜也剩下不多,豆子麦子早已告罄,两瓮腌渍的菜还有半满,她觉得很烦,但时间不容许她在这时候多想。

  随手挑几颗地瓜,盛了一碗泡菜,她爬出地窖进厨房做早饭,另一边还起了炉子熬药。她直觉看一眼挂在墙上的药包,还剩下两日的草药,爹爹那病得长期养着,一日不可缺药……

  「停!」她对自己说,真的不能再想,再想就要迟了。

  做好早饭,她听见母亲和妹妹的房门打开,在后院打井水梳洗,婧舒皱了眉,却没多说半句。

  常氏是继母,妹妹柳媛舒比她小一岁多。

  母亲薛玟生产时没熬过,离世了,祖母在的时候常说,母亲是个会过日子的,她有一手好厨艺,嫁进柳家后就卷起袖子到城里卖糕点,光是那一年挣的就让家里盖新屋、凿新井,还足足置下十亩地。

  祖父在时家里光景不差,这才送唯一的儿子去读书。

  总是这样的,身边有钱就盼着光宗耀祖,祖父把柳家的希望全压在父亲身上,父亲只需要读书,旁的啥事都不必经手,慢慢地他被养得光会读书不通庶务。

  后来祖父过世,临终遗愿让儿子一定要当官,为此家里不断变卖田地供他念书,十八岁那年柳知学终于考上秀才,可家里却穷得揭不开锅,眼看就要放弃科考这条路了,幸好薛玟在此时嫁进柳家。

  薛玟一力承担养家责任,柳知学方能继续求学,日子就这样顺顺当当地过下来了。

  然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成亲第二年,薛玟怀上孩子,谁想得到随着大喜而来的是大悲,儿生娘死,母女缘浅擦身而过。

  没了主事的薛玟,老人家身子不好、柳知学不会带孩子,家里乱成一团,于是丧事刚办完,柳知学进京一趟,将常氏带回来。

  常氏是官家千金,家中落难便将她给卖了,父亲能看上常氏,自然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

  然红袖添香的生活虽好,但添完香之后呢,肚子饿了还是得顶着满身油烟下厨房,常氏哪做得来这等苦差事?因此常氏把娘家的富贵派头给拿出来——买奴仆下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可柳家不过是小康,哪支应得了这种生活,不多久,娘攒下的六十几亩田地,在短短几年当中全给卖光。

  没有银钱,甭说仕途,饭都没得吃了,幸好里正良善宽厚,见村里唯一的秀才公日子快过不下去,便在村里寻两间屋,让柳知学在里头教小毛头们念书,全家人勉强能过上日子。

  可祖母过世后,爹爹受不了这个沉重打击病了,祖母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转眼花得七七八八,生活越发困难。

  碗筷摆上后,婧舒匆匆吃饱,背起书袋准备出门上课。

  自从柳知学生病后,便由婧舒代替爹爹去教书。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妥妥的没错,薛玟在的时候,柳知学可以放大胆量追求梦想,但薛玟不在,梦想成了空话。

  即便如此,她不能否认柳知学是个好爹爹,他虽怯懦但性情温和举止有度,从小他便亲近儿女,手把手教孩子们认字读书。

  柳媛舒对读书不感兴趣,但婧舒爱极了,她一碰到书就回不了神,举一反三读得津津有味,柳知学常叹,「若婧舒是儿子,柳家的门庭就能托付了。」

  柳知学和父亲一样,总想着让柳家改换门楣,希望啊……希望才五岁的弟弟宇舒能够撑得起这个重担。

  「婧儿。」才刚踏出厅门,常氏就从屋里走出来,急急喊住她。

  又来了……深吸一口气,她就晓得这事儿逃不过去。猛然转身,强拉起笑脸,她问:「母亲喊我有何事?」

  「你爹的药……」

  「我知道,只剩下两服。」

  「缸里的米……」

  「我知道,没了。」

  「娘手上只剩下几十文钱,娘怕……」她掩面而泣,哭得一树梨花春带雨。「都怪娘没用,要是娘有点本事,也不必让女儿出去养家……」

  又来……婧舒握紧拳头,她很清楚自家继母多有戏,若不及时阻止,她可以哭一整个上午。「母亲挑重点说吧,我还得去上课,若是去得晚了,学生不满想退束修,娘身上那几十文钱恐怕不够退。」

  常氏一愣,忙进入正题。「家里是什么光景,婧儿心底清楚,只是眼看婧儿已经及笄,要是再不快点说一门亲事,怕是要耽误……」

  「昨儿个刘媒婆来过了?」一句话直指重点。

  常氏愣住,她没想到婧舒不羞不臊就直问了。「是。」

  「说的是哪一家?」

  「是张家,张家夫人可喜欢婧儿了,说你知书达礼,人又长得好……」

  她不听常氏废话,又问:「张家给多少聘礼?」

  说到这个,常氏双眼发亮。「张家愿意给二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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